他们很快就到了安阳郡王府。
下车时便见府中已经开始挂起了白,下人们脸上都带着悲戚哀恸。
屈管家得了消息,立时就小跑来将她们迎了进去:“奴才见过夫人、郡主、世子夫人,咱们府里如今这光景……也只您几位肯上门了。”
他眼中含泪,其间隐有感动,显然对赵瑾几人这雪中送炭的举动很是动容。
——不过安阳郡王府还真没他说得这样潦倒落败,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长宁郡主的死碍不着安阳郡王府的地位半分。
屈管家说话一向夸张。
“长宁郡主如何了?”赵瑾还是问了一句。
“郡主……郡主刚被送回来……”屈管家说着说着就潸然泪下,“在正厅呢。”
裴羡关心问道:“那王爷如何?”
“王爷初闻噩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过去……侧妃正请了太医来诊脉呢。”
这时大抵是得了消息,孟侧妃快步走了过来,见到赵瑾忙迎上来:“府中忙乱,竟是怠慢了夫人,望夫人海涵。”
赵瑾温声道:“什么怠不怠慢的,咱们自己人不说这个——”
她话未说完,就听见了后头的行礼声。
柔嘉长公主也来了。
“长公主安。”孟侧妃忙福身请安。
“不必多礼,安阳王兄如何?”柔嘉长公主直接问道。
孟侧妃眼圈红了些:“王爷受不住这噩耗,晕了过去,妾身叫了太医来,如今程侧妃在旁侍疾。”
柔嘉长公主眉头皱了起来:“长宁呢?”
“韩府着人将她送了回来……在正厅呢。”
“长宁之死或不是意外,怎得就这样送了回来?”
“顺天府的人跟着回来的,眼下正在查,不碍着什么。”孟侧妃哽咽回道。
顺天府尹或许是想卖安阳郡王府一个好,或许是想为某些人扫尾,谁也不知他意欲何为。
柔嘉长公主也想到了,顿了一下,另起话头:“本宫去瞧瞧长宁。”到底姑侄一场。
“是……”孟侧妃眼眶又红了些,在前为她们引路。
正厅里,两个穿着顺天府官府的捕快正蹲身围着担架上的尸体查看着什么,行动间还极其小心地避免碰到她,若有碰触只口头叙述,叫一旁的丫鬟代劳。
韩郡马站在一旁,脸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溺水而亡的尸体不会好看到哪去,长宁郡主生前貌美,未想却落得个这样结局。
赵瑾见过她不少回,但还是头一回见到面容浮白,闭目不语的她,心中不由复杂。
倒不是同情什么的,而是一个时辰前还在宴席间正常说话用膳的人,转眼就气息全无的躺在这里,到底令人感叹世事无常。
柔嘉长公主也叹了口气。
“长宁啊——”
正在这时,一道微有嘶哑而饱含悲痛的声音响起,转眼就见面无人色的安阳郡王出现在外头,后头还跟着一众担心地叫他跑慢些的侧妃和丫鬟。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担架上的尸体,身体晃了一晃。
不知是深思不属还是跑得太急,他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栽倒在地,膝盖与地砖的碰撞声极响。
“王爷——”
程侧妃见状忙要扶起他,却被他一把挥开,半是跪地半是蹲行地往前,近乎是爬过来的。
看着他这般狼狈模样,赵瑾也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不仅仅是难捱了。
尤其对一个珍视爱重子女的人来说。
待终于到了长宁郡主身侧,安阳郡王却不敢动作了。
足足好半晌之后,他才颤抖着伸出手,触及长宁郡主浮肿的脸颊。
入手一片冰冷,不是活人能有的温度,他呼吸愈发急促起来,眼泪却毫无预兆的接连落下,半数砸在地上,半数砸在长宁郡主身上。
“啊……啊——”不知是何缘故,他嘶哑的喉咙却再说不出旁的话,只能发出这一个音,可其间无助悲痛却另在场人无不动容。
连两位事不关己的顺天府捕快都深深叹了口气,眼含不忍。
柔嘉长公主不愿再看,偏过头去,正好对上赵瑾同样不忍的眼神。
同样为人父母,她现在竟有些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安阳郡王是重男轻女,可对长宁郡主的感情绝对不浅。
前半生给了她唯一且羡煞京城一众姑娘们的父爱,予取予求,继妃侧妃甚至安阳郡王本人都对她言听计从,宠爱非常。
后来如侧妃有孕,安阳郡王虽改了口风不叫她招婿,却依旧尽心尽力为她择了好亲事——那时的云川伯还未降爵,是侯门勋贵,世子是多数人眼里前途敞亮的青年才俊,后来的韩氏也是百年望族,底蕴不凡。
门当户对却又能顾忌她那尊贵的姓和爵位不敢肆意屈辱于她,立规矩更是妄想。
长宁郡主害他半生无后,他气过打过后,却还是十里红妆送她出门,给足了自己能给的重视和脸面。
赵瑾不觉得安阳郡王本人没一点问题,可他对长宁郡主的确是有着深厚感情的。
到底是宠了大半辈子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