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感情的抉择,让正德帝一直无法很好地正视李东阳。 他当然可以凭借一些由头把李东阳打落尘埃。 可若是如此做,以后还有人会站出来为他卖命吗? 当初他的冲冠一怒,凌迟了刘瑾,吓退了多少投靠皇帝的人? 他若是仗剑走天下的游侠,当然可以任凭个人情感好恶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计较后果。 可是,他是坐拥天下的帝王,要与利益已经结成一块铁板的权贵集团做斗争,就不得不牺牲。 正德帝再次去西山给刘东的父亲上香的时候,心里默默诵念的,就是这样的话。 他只能寄托于刘东能理解自己,原谅自己。 而刘雪绛,早已走出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无论是和草原王子的纠葛,还是参与刘六刘七的农民起义,她用她独一无二的选择淌出不一样的人生,那个任性、毫无顾忌的人生。 正德帝也终于从过去的情绪中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此时他才发现,那些自己可以完全掌控的女人,都没能生下孩子。 经过信任御医的诊治,他不得不确信,自己丧失了生育能力。 或许是因为幼年遭受过毒害,或许是因为京郊的那次坠入冰窟,他的身体虽然还算健康,却不再有诞育后代的能力。 这个发现让他犹如遭受晴天霹雳。 也就是说,养在抚宁侯府的二郎,朱岗,是自己唯一的子嗣。 正德帝不敢把二郎带入皇宫,在宫外找了个由头见到了这个孩子。 那和自己一无二致的上挑眼角,让他丝毫不怀疑二郎就是自己的血脉。 可是要把二郎带回宫中相认吗? 倘若真的如此做,就得为二郎找一个身份合适的生母。在正德元年,大婚前曾经和自己有过交集的宫女中选一个。 正德帝还在悄悄地做着这些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很快就觉察到了他的诉求。 还没等他把人选确定,便有人迫不及待地争抢出手了。 正德九年正月,乾清宫大火,烧死在此任职的宫女太监无数。 正德帝哪里不明白这背后的根由? 他在豹房远眺这烧了整整一夜的大火,不得不嗤笑道:“好一棚大烟火也。” 自此,正德帝彻底绝了把二郎接回宫中、继承帝祚的心思。 这个皇帝,看起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是最身不由己之人。 他只有这一缕血脉,只要能保全他平安喜乐就好了,至于皇位,谁爱当谁当去! 为了安抚民心,乾清宫火灾后,正德帝还下旨罪己: 朕恭承天命嗣守祖宗成业,夙夜孜孜,勉图治理,乃者乾清宫灾,朕心惊惶,莫知攸措,殆以敬天事神之礼有未能尽,祖宗列圣之法有未能守,用舍或有未当,刑赏或有未公,征歛太重有伤民财,工役繁兴有劳民力,谗谀并进而直言不闻,贿赂公行而政体乖谬,奸贪弄法而职业多未能修,抚剿失宜而盗贼尚未见息,有一于此,皆足以伤致灾。 静言思之,悔悟方切,尔文武群臣受朕委任,义均休戚,其各洗心改过痛加修省,事关朕躬及时政,关失军民利病,宜直言无隐,庶俾朕有所警惧,以答上天仁爱谴告之意。 文臣们奏折像雪花一样飞向乾清宫。内阁杨廷和、梁储、费宏上奏折自劾。 乾清宫焚毁,建造又是一大笔银钱支出。 太仆寺少卿赵经以工部郎中身份监督乾清宫工程,吞没库金数十万。赵经死后,钱宁假装派遣校尉去治丧,逼迫赵经的妻子扶梓出殡,他的其他姬妾、家藏财物全被钱宁占有。 京中形势稳定,正德帝不再满足于稳坐京城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边镇。 …… 正德十一年,已经九岁的抚宁侯次子朱岗,在娄老头的陪同下去了宣府。 九岁的孩子,处于懂事又不懂事的懵懂年纪,在京城里诱惑太多。即便是抚宁侯朱麒,也不能保证能不让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影响他的心智。 思来想去,朱麒还是决定把朱岗送往宣府朱岳那里接受教育和培训。 只有真正见识过生活的残酷,才能学会珍惜,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 这天,秦柳正在新开的客栈里看账本,却不想迎面走来一大一小两个客人。 她并未抬头,只是招呼道:“来客人了。” 这几年卖煤赚钱有限,她不得不又瞅上老本行——开客栈。 大同和宣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