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关在诏狱的秦柳并不知道这场持续了两年的农民起义已经被朝廷盖棺定论。 这些日子,她一直很淡定地应付不同人对她的审讯。 她终于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何处,利用她擅长的知识进行发明创造,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她觉得幸福快乐。 她能为此乐此不疲,宵衣旰食。 而涉及权利斗争,勾心斗角的事务,则是她厌倦和想逃避的。 她也曾经走过大江南北,曾经衣食无忧、悠闲度日,可那种生活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并不能乐在其中。 她也曾追求爱情,希望能与巴尔斯长厢厮守。可身份和背景的巨大差异,他们从一开始,就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最终,他们也只有分道扬镳。 与其去追求虚无缥缈的爱情,她宁愿选择与更接地气、身份背景更接近的马昂相伴。 这样恣意洒脱地活了一年多,反而是她来这个世界后,活得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只是太对不起马昂。 自己连累从军官变成反贼,全家都要被斩首。 如果有下辈子,她要全心全意地好好对待马昂,感谢他的不离不弃,誓死追随。 秦柳微笑着看面前的审讯官,平静说道:“我能说的都说过了。该怎么定罪,你们就怎么定。随你们吧。” “你就没有什么要补充的?”那人脸隐藏在黑暗中,问道。 秦柳略思忖,“如果有,也只有一首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问话人身后的黑暗几,走出一面沉如水的年轻人,皱眉严肃地看着秦柳。 来人一身金线黑衣,龙袍在幽暗的灯光下熠熠发光,正是正德帝。 他勾唇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嘴硬。” 秦柳没有说话。 他们上次分别的时候,她说自己要去草原嫁人,结果转眼就嫁给了一个大明男人,还带着老公帮反贼做事,企图掀翻皇帝的政权。 眼前冷漠高贵的皇帝,再念旧情,恐怕也想剁了自己。 正德帝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说道:“怎么,不为自己求条活路?” 秦柳摇摇头。 “那你丈夫呢?不想救他一命?”正德帝的面容依旧带笑,只是笑容有些扭曲变形。 “这件事,我们已经沟通过。这辈子,是我欠他的。如果有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来还他。”秦柳平静地答复。 “那朕呢?!”正德帝声音提高了八度,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秦柳抬眼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自始至终,我并不欠你什么。” 正德帝情绪激动地上前抓住秦柳的两只胳膊,厉声质问道:“那当初,在湖心岛的茅草屋,你答应过朕,等着朕接你,这些话都不算数了?!” 秦柳被抓得吃痛,瑟缩了一下。正德帝连忙放开了手。 秦柳终于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皇上,湖心岛的刘雪绛早就死在了大火里。如今的我,不记得什么湖心岛,更不记得曾经说过的话。甚至关于您,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 “坐在您面前的,只是沙堡子镇的农妇刘氏。” “我记得杨慎,记得父母亲,记得很多快乐美好的事情。” “可是,那些悲痛不堪的往事,早就烟消云散,什么都不记得了。” “您也可以把它们忘掉。” 正德帝绝望地看着秦柳。 她对他,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所以她能毫不犹豫地嫁人。草原王子嫁不了,她就转身选个男人随随便便地嫁了。 甚至跑去给反贼做事。 她不知道,自己为了把她救下来,花了多少的心思和力气,与那帮老奸巨猾的权臣做了多少斗争和妥协? 她却在劝自己放下过去?!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这些年的牵挂和思念,都喂给了狗! 正德帝仿佛突然被人抽走了精气神,失魂落魄地走出诏狱。 她依旧是那个她。 天不怕地不怕,一身反骨,倔强固执。 纵然风雨漂泊多年,依旧如同霜雪中傲然屹立的寒梅,独自芬芳。 而他,只能远远地欣赏,连靠近都没有资格。 这些年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正德帝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少年皇帝,已经成长为一名心机深沉的成熟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