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坠得越深, 刺入格子窗的光辉更盛,与红色的天花板相映成辉。绘椿夫人坐的地方,恰好让榻榻米上那道幽冥的血河淌上她的身躯。 她的脸庞也被镀的发红, 丹红的嘴唇张开, 问:“你们到底在调查什么案件?” 绘椿夫人应该是早有预料的, 那双眼睛里沉淀着复杂的情绪, 只等着宫纪说出答案。 “竹内真嗣先生亡故了,系为他杀, 就死在这樽棺材里。” 宫纪看着绘椿夫人的面容——那张脸在一瞬间表现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眉毛提升,眼睑扩大,嘴唇抿紧时颈部肌肉紧张地收缩。降角口肌收紧时,绘椿夫人偏偏露出了讥笑。 这笑容只维持了零点几秒, 眉头唇角都落下的那一刻,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虚落在空处。 “他死了啊。”绘椿夫人说。 疑虑、惊讶、快意层层递进, 当悲悒笼于眉眼时,绘椿夫人终于从这则消息中回过神来。 她收拢了所有表情, 偏了偏头, 看向艳丽的浮世绘障子门。 那扇门被人断断续续地敲着。 “今枝吗?”绘椿夫人喊:“怎么不进来呢?” 门上落了道窈窕细长的影子, 一道声音轻轻地从门外传进来,“打扰了。” 今枝的木屐踏在吱呀的楼梯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她安静地走过来, 拢着袖子抬手敲门时, 恰好听到竹内真嗣死亡的消息。 障子门被缓缓打开,今枝立在半开的木门中央, 低眉敛目, 向屋内的客人行礼。 “不用行礼, 他们是没有预约就上门来的警察。” 绘椿夫人朝今枝唤道,“过来吧,待会带他们去看看我的棺材。” 今枝穿着玉白的箭羽纹和服,细软的头发挽成天神发髻。她身上带着来自山林的澄静寒香,红色八重樱绢花垂在光洁的额前,随着走动簌簌地摇晃。 “夫人,为什么不将窗户放下来?” 今枝拖着衣摆走过这间屋子,阖上窗,将那缕照在绘椿夫人脸上的红光挡在外面。 屋内黯淡下来,雪白的榻榻米便泛起冷光。今枝从朦胧柔美的暮色里走来,拢了拢拖在地上的衣摆,坐在了绘椿夫人身边。 话题接了下去。绘椿夫人紧紧攥着今枝的手,眼神放在窗格上,冷笑,“他死了倒也好。” 今枝安抚地拍了拍绘椿夫人的手背,柔声向对面的客人说:“不要把夫人的气话放在心上,今紫因竹内先生而死,绘椿夫人不待见他。” 宫纪对今枝轻轻摇头。她的目光触碰到今枝那张清澈凛人的脸上,瞬间意识到——今枝对竹内真嗣的死毫无感触,她也厌恶着竹内真嗣。 宫纪继续问:“今紫小姐在什么时候出殡?” 这次换成了今枝回答,她说:“9月7日。在中午十二点,花见小路人最少的时候,送葬场的车会到这儿来。9月7日,那辆车从这里带走了四樽棺材。” 坐在身后的矢川明把这些回答记下来,笔尖摩挲的声音响在阒静昏寐的厢房里,宫纪的神色也放缓下来。 “最后一个问题。”她看着今枝,柔声问:“今紫小姐在哪一天死亡?” 今枝一只手被绘椿夫人交握着。听到这个问题,她美丽的眼睛眨动一下,像蝴蝶的翅膀开合。 “9月5日。”她说。 - 趁着最后一点暮色,绘椿夫人提着一盏灯,带她们去庭院后边看棺材。 这是一间沉默空荡的木屋,绘椿夫人打开门口挂的锁,刷一声拉开大门,细小的灰尘冒出来,荡在提灯周边。 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站在门口的人看到了一樽青白棺木的圆钝边缘。 “虽然这儿开业的家家户户都停着棺材,但要是让客人知道了,难免会嫌晦气,所以棺材会被放在最不起眼的屋子里。” 绘椿夫人拉开灯,照亮了那樽等着死人踏进去的棺木。 宫纪和矢川明走了进去,今枝停在门外,背对着流动的青色暮霭。 这座房间只有墙面、角落和门缝里藏着薄薄的灰尘。那樽棺材停在房间一角,由再普通不过的木材钉成。 虽然花纹不同,但这口棺材和塞着竹内真嗣尸体的棺材是同一尺寸。 矢川明摸了一把棺木边缘,转手来看,手指上干干净净。 “你们时常打扫这间屋子吗?” “今紫死后,我来打扫过一遍。” 宫纪为棺材拍完照片,转身问绘椿夫人:“今枝小姐有棺材吗?” “她是艺伎,将来要嫁出去的,不会像我要老死在这里,她哪来的棺材?” 绘椿夫人显然被冒犯到了,她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还有今紫,她的棺材都是临时赶工做出来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问棺材铺的老板。” “抱歉。”宫纪说完,看向门外的今枝,“我们的调查结束了,多有打扰,请见谅。” 虽然警察是惯例问讯,但不久前才经历今紫之死的绘椿夫人显然对警察毫不留情的问讯心有怨气,于是今枝便代她来送客。 走出置屋门口时,置屋的主人通常会说一些挽留的客套话。 今枝沉默着,直到宫纪和矢川明走出置屋,进入人流里,她的道别语才从口中吐出。 那道声音轻得快要逸散,被涌动的人潮打翻。 “不多留一阵吗?夜晚的花街才热闹。” 今枝把这里叫做“花街”。 宫纪回头,看见今枝站在门口,站在暗黄的街灯下,那张洁净无垢的脸上漾起一点笑意。 走出梢风屋时天色已晚,夜经朦朦地翻卷上来,悬挂在街道上空的红灯笼一枚一枚被点亮,微风一吹,倒像是颜色艳丽的金鱼在黑海里摆动尾巴。 一排一排的置屋里,花见小路的男男女女锦衣华服,轻声细语地欢笑,一遵棺材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