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是世子!一定要是世子啊!”
王府之中,裕王来回踱步,喃喃低语,清瘦憔悴的脸上再无往日的贞静与仁义,满是担忧与焦虑。
且不说二龙不相见,从小就无父爱可言,那位遥远的父皇对待他和景王,这些年间一直都是不偏不倚,看似一视同仁,其实就是偏爱小的,以至于朝野上下不少人都生出异心来,认为他难以继承大宝。
裕王本来也惴惴不安,直到王府内的讲学高拱一语惊醒梦中人,父皇是重嫡庶尊卑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弃长立幼,关键还在于子嗣。
通过儿子争皇位,听起来就挺可悲,而真正落到这种地步,个中的滋味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偏偏他就是不争气,越是紧张,越是生不出来,直到李妃有孕。
怀胎十月的艰辛波折自不必说,想到太医有言,这一胎本来难保,裕王更是害怕在分娩时难产,里面的李妃身体在过鬼门关,他则是精神上过鬼门关。
“哇!哇!哇——”
当屋内传出孩子嘹亮的啼哭声时,精神恍忽的裕王都呆住了,以致于稳婆前面的恭贺声完全没听到,只断断续续地听得后半句:“……世子通体盈光……抱着如意……降世呢!”
裕王如梦初醒,又询问了一遍,确定后面色勃然剧变,厉喝道:“谁敢多言半句,杖毙!”
欢喜的气氛瞬间凝固,稳婆噤若寒蝉,婢女战战兢兢,却没有发现裕王眼神里的狂喜之色。
身为皇室子弟,他当然清楚,生有异象代表着什么,并且为之深信不疑。
这个孩子的出生,确实会带来至尊之气,自从庄敬太子死后,他这位早该顺位继承的皇子,终于要正位东宫了!
至于宣扬,根本不必着急,一直谨小慎微的裕王,对于锦衣卫的监察早有所觉,母须身边人宣扬,自然有人将此番吉兆上达天听!
确实,仅仅半个时辰后,听到锦衣卫那边禀告来的确切消息,乾清宫内服侍的吕芳就来到嘉靖身后,喜滋滋地禀告:“恭喜主子万岁爷,裕王爷喜得世子!”
嘉靖毫不意外:“好。”
吕芳罕见地摸不透这位主子的意图,却必须禀告:“世子生有异象,似有蟠桃如意,一并降之……”
嘉靖目光闪了闪:“裕王有何言语?”
吕芳道:“殿下恭谨,明令不可乱传。”
嘉靖这才满意,眼神又复杂起来。
天生异象,贵不可言……
看来不出所料,他那位女儿背后,果然有仙神相助,甚至自己夜游地府,都是一种警告,亦或是一种交易。
当然,到底是警告,还是交易,就要看自己的抉择了!
嘉靖做出了决定:“告知裕王,朕要入王府,看一看好皇孙!”
……
“圣驾到!”
王府前,裕王一家恭立,为首的裕王面色红润,显得精神十足,甚至半躬身上前,想要扶嘉靖从帝辇上走下。
这是吕芳做的事情,但作为儿子尽孝也可,然而嘉靖却记挂着十年大限,谁都不要扶,步履故作轻快地走了下来:“孙儿呢,快让朕看看!”
裕王心头微酸,赶忙领着王府上下,给嘉靖大礼参拜后,再让抱着孩子的李妃上前。
这生下来便有改变朝局走向之力的小世子,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美丑,原本正熟睡着,恰恰就在这时被吵醒,忽闪着眼睛,望着前面的人,不哭不闹,居然还笑了起来。
这一笑如同春风化雨,让嘉靖那颗冰冷的心,都变得柔软起来,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慈祥笑容,伸开双臂:“来!让……皇爷爷抱抱!”
裕王笑了笑,当然不可能告诉这位含饴弄孙的父皇,孩子极为讨喜,只要醒了,见谁都乐呵。
吕芳则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捧给嘉靖,嘉靖更加小心地抱着,动作生疏僵硬,那孩子也不觉得不舒服,仍然笑着,还伸出小手,朝外摆了摆。
“朕的皇孙,肯定又孝顺又懂事!”
嘉靖笃定地道,看向裕王:“孩子的名字,朕已经想好了……”
吕芳知机,从袖中掏出御纸,奉给裕王:“王爷请过目!”
裕王很是有些受宠若惊,接过黄纸,打开后恭敬地念道:“朱翊钧……朱翊钧……好名字!”
嘉靖微笑:“这个名字,是朕推演阴阳五行,先天算术所得,贵不可言,福气无边。”
裕王狂喜,且不说世子,就算是皇子,也难有如此郑重的起名,可见父皇的青睐。
他甚至隐隐有些嫉妒这个孩子,得到了自己未曾得到的父爱,但一想到自己的地位籍此稳固,已经是高兴得不行……
嘉靖又望向李妃:“你有功,朕要赏你。”
李妃早有准备,满怀诚挚:“这都是列祖列宗之德,是父皇敬天爱民的德报,是王爷至纯至孝的福分,儿臣妾何敢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