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跟他计较,哈哈!”
兰若,又是谁?
沉沉听得云里雾里,只觉身体中的生气似一点点被抽干,脑子越发糊涂起来。
不甘心就此闭上的双眼,仍挣扎着留有一条缝隙容纳天光,却唯有徒劳地盯着头顶,目光仿佛能穿透那沉闷的高墙,看见碧海青天,上京繁华,人声鼎沸,凡尘烟火。里头的每一样,都比这视人如蝼蚁、性命微贱不值一提的深宫,更值得留恋。
起码在那里,她是一个人。
被人伤了杀了可以伸冤,被人欺负可以反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连反口的资格都没有,就这样,填了一条来之不易的性命。
她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有什么用呢?
她早已不是谢沉沉了……
回荡在肺腑间不平的愤怒,与无声的哀伤,甚至无法化作一行眼泪流下。她哭不出来,满脸鲜血,即将……死去。
“呀,怎么死了这么多人?”那道童声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语气中,毫无悚然的惊惧,反倒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是送来给兰若做媳妇儿的么?怎么都死了?话说,兰若宫里头都有三十几个了——姨父,我什么时候也能有?”
“等你长大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魏弃,这时终于开口。
却只平静地抛下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可,这是第一次。
今天的第一次,沉沉想,她在魏弃的语气里,听见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仿佛这一刻,他不再是视生死如无物,万人之上的君王,而只是一个同小辈逗乐,又先忍俊不禁的长辈而已。
“怎么才叫长大?长到多大才算大?”紧随其后,追问的声音,又不依不饶地响起。
“等你长到姨父肩头高的时候。”
“凭什么!兰若也只比我高一个头,也不及姨父肩头高呀,”那声音顿时扬高,满是不可置信和委屈,“而且,兰若还比我小了半岁呢,他都有三十几个了,而我还一个都没有……”
后头的话,沉沉便再听不清了。
她的视线终于还是被血浸染,隔着一道暗沉的血幕,她看见,那个一直哭个不停、又被吓昏过去的小美人,似乎偏偏在这不凑巧的时候,茫然地半撑起身,环顾四周。
被魏弃抱在怀里的男孩兴高采烈地指着小美人,不知说了什么,小美人纳头便跪,磕个不停。
发生了什么?
可笑她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竟然还有闲心关心别人,沉沉回过神来,不由地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偏偏在这时,又一道脚步声,几乎贴近在她耳边传来——她被扔的位置实在太巧,靠在殿门边,想不听都难。而这道脚步声,明显又比之前那个沉稳得当不少,仿佛天生受过训练,该迈左脚的时候,绝不动一下右脚,踩着鼓点似的节奏,不急不缓。
那是唯有自幼受过训练,又将这礼仪分毫不差铭记心中,并以此规训自身、时刻不敢懈怠之人,方能有的从容。
而后。
那脚步,便忽然在她身边停住了。
久久地停住,不曾迈步。
这一刻,说不清为什么。
她的心口忽然狂跳起来,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驱使,终于,强撑开半拉眼皮。
可是,太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鲜血糊了她的眼眉,结成一层厚厚的血痂。纵然她再努力,除了眼前一层模糊的轮廓、依旧什么都看不清。
她只依稀觉得,停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小少年”,大概是在看着自己的。
那目光说不上慈悲,更不可能如沐春风,他仿佛只是很寻常地,扫过了路边的一堆秽物。于他而言短暂的一瞬,对她来说,却足够漫长。
于是,就在察觉他要走的瞬间。
她全身上下忽爆发出一股莫名的力气,困兽一般扑将上前——可也仅仅只是,攥住了他的一片衣角而已。她紧紧地攥住,在他衣角留下一握血痕,说不上话,便用目光代替。
她仰起头,用蒙了一层血痂的双眼紧盯着他。
【救救我。
求你……帮帮我。】
【我不想死。】
【至少不要死在这里。】
皇权之下,命若蝼蚁。
她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这片属于大魏的国土之上,如今,魏弃就是说一不二的暴君。其实,谁也救不了她。
可她竟还是天真地想要试一试。
想要在死亡的边缘,为了挽救自己的命,做最后一件……力所能及的蠢事。
“救,救……”
然而,她在昏死过去之前,并没有听见少年的回答。
连一个施舍的颔首也没有等到。
自始至终,停留于她眼底的,只是一道不曾动过、遑论动容的轮廓。
她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
“兰若,你的衣裳脏了。”
魏璟坐在自家姨父的手臂上,坐得驾轻就熟,稳稳当当。
顺带一起领受了魏咎行的大礼,倒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受得心安理得。
说话间,又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