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公主
“那,她当真生得很美吗”
而这一次,没等魏弃说下去。
早已把“故事”听进心里去、为此揪心不已的小姑娘,却忍不住抢在前头、迫不及待地追问“她不是因为很聪明,会读书,所以才受到所有人的尊敬的吗为什么又扯到她很美这件事上来了呢”
“因为,世人总爱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魏弃说,“他们总以为,只有美丽的皮囊才能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也习惯去将事情的原貌按照他们的想象美化雕琢。许多事,就是这样传着传着,逐渐变了味道。当他们发现自己错了时,反而要掉头破口大骂当事者令他们失望,可他们忘了,所有那些违背想象的现实,本都是他们强加于人。”
“这就是人。”
他说“这就是,人性。”
阿史那珠公主并不是一个美人。
昔年,祖氏末帝仓皇离宫时,杀尽宗族,又放了一把大火,焚尽皇室画像,阿史那珠的画像自然也包括在内。
除了当年亲眼见过她的人,再没有人知道她长成什么模样。
但,从文字的记载亦不难察觉,她的容貌,的确令上京人大失所望。
风吹帘动,公主低眉。
惊鸿一瞥,墨沉纸碎。
阿史那金公主,在欢呼声也掩不住的一片嘘声中,踏入了上京皇宫。
她本是辽西人人尊敬的奇女子,又被突厥人奉为“圣女”。
然而,她在祖氏后宫中度过的后半生,却并不受宠,甚至可以说颇受冷落。
起居注中记载,她在宫中时,从未接受过祖氏的临幸。
纵然位份极高,可她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尊被捧上神坛的神像,一尊象征两国友好、却不被允许拥有人伦世俗感情的泥塑罢了。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她本该因自己聪慧过人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彪炳史册,可到最后,史书上对她的记载,却只轻飘飘地落笔于她在祖氏兵败如山倒之时,如何被当做筹码而再度掠走,又如何在逃亡的路上,“拼死”为其生下了最后一位公主。随即,在祖氏被杀过后,惊骇而亡。她亦因此而被冠上所谓“忠贞守节”的名号。
也许,这就是她生而为人,还能被榨尽的最后一丝“价值”。
这,就是她的结局。
“也许她的确如史书所载,貌丑无盐,行事粗蛮,因此而不受宠。”
魏弃说“但,他们早已忘记,阿史那珠,之所以是一位公主,本就不因她的皮囊华美,而是因为,她尽管不美,仍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与尊重。”
早已分崩离析的腐朽王朝,让明珠蒙尘,沦为鱼目,却还在史书中,极尽丑化地描绘着这位公主的格格不入与“粗俗”。
她的死,是一个时代的流亡。而身处其中的人,犹自浑然不觉。
而时隔多年,在这冷清的宫室之中,烛火摇晃,人影熹微。
一对少年夫妻依偎着,聊起她。
沉沉说“我觉得她很伟大。”
尽管她贫瘠的辞藻,无法支撑起文采斐然的溢美之词,可她还是这样笨拙而真挚地说了“我见过那些吃不饱饭的人,我也曾经每天都吃不饱,”沉沉说,“所以我知道,能说出让每个人都能吃饱饭这样的愿望的人,有多伟大。她是真的在关心那些人的。”
“嗯。”
“我也要认识很多很多字,学更多的东西。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做到,不止给人一只饼”
她忽的想起沙漠驿站中,那些为了糕饼打架的孩童。
想起一身污脏的少年长生,他还给她的“一饼之恩”,改变了战场上无数人的命运。
沉沉说“不止给一只饼,我还要教会他们怎么做饼,我、我先学,然后再教会他们,怎么才能赚到买米面的银子。”
“嗯。”
“虽然我有些笨”
“你不笨。”
“但是我会好好学的”
“嗯。”
魏弃低垂眼帘。
听着她莫名被故事鼓舞、一句比一句笃定的“许诺”,看着她因心虚和激动而涨红的脸颊,忍了许久,到这时,却终于还是没忍住,不由地弯唇一笑。
“我教你,”他说,“不止教你一个人。”
“诶”
沉沉一愣“不止我那、那还有谁”
魏弃没有回答。
却伸出手去,又一次,隔着衣衫轻轻覆上她的小腹。
沉沉歪了歪脑袋,问他“什么”
什么话都不说,莫名其妙摸她做什么
“除了你。”
而魏弃说“还有阿壮,阿花。”
沉沉“”
怎么他也学起她给阿娘写信的时候,那种“管他八字没一撇,提前先说好”的法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