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除因病免去晨昏定省的昭妃外, 众后妃一如往常齐聚息凤宫主殿,向皇后江氏请安。
正说着话,却忽听殿外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
众妃之中, 数薛答应年纪最小,不过十五岁, 正是好奇贪玩的年纪。
听那哭声凄惨, 少女难露不忍, 扭过头去、小声问一旁的惠贵人“惠姐姐,外头这是什么动静”
“宫人受罚罢了, ”惠贵人以手掩口,低声道,“听说是照顾十皇子的宫女居心不良竟妄想诱十皇子行那不轨之事。”
薛答应闻言, 眼睛顿时瞪得浑圆,“这十、十皇子才多大”
却不想,她这一声没压住,在座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正同纯妃闲谈的皇后,立即话音微顿。一时间门,四方目光皆向这年少不知事的小贵人聚焦。
薛答应毕竟年幼,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慌忙下跪。
“无妨,”江氏回过神来, 却淡淡笑道, “薛答应,起来罢。是本宫治下不严, 叫诸位妹妹看笑话了。”
可话虽如此,殿中气氛却终究愈发微妙。
薛答应更是噤若寒蝉,再不敢有半点言语。
直到众人散去, 她与同宫的惠贵人相携离开,仍惊魂未定,不住道“方才、方才我竟这般失言,惠姐姐,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生气了我从没见过娘娘那般神色”
惠贵人闻言,安慰似的轻拍她手背,道“莫要多想。娘娘仁慈,怎会同你计较”
“可是”
“可是什么我瞧着,倒像是娘娘本就心有不愉,便是你不说那话,也好不到哪去的,”惠贵人语重心长,“何况说都说了,后悔也无用。你只记得,以后在娘娘跟前,切勿再提及十皇子之事,谨言慎行就是了。”
说着,她眉心微蹙,望向前院那一滩尚未来得及清扫的血迹。
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身旁传来“哎哟”一声侧头一看,原是薛答应走得太快,迎面撞上个廊下等候的宫女。
那宫女瞧着年纪不大,面容却出落得清秀可人,一身浅绿宫装,更衬得她娇小玲珑,颇为惹人怜爱。
但在美人如云的深宫之中,倒也不算出挑,仔细看,唯独一双眼睛生得格外剔透水灵
人亦着实机灵。
不等两人身后侍女冲上前来问罪,她眼珠儿一转,认出面前人身份,立刻颇有眼色地跪下赔罪。
“罢了罢了。”
薛答应缓过劲来,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示意那宫女起身。
一行人与小宫女擦肩而过。
惠贵人走了几步,却忽的回过头去。
正见皇后身边的兰芝姑姑不知何时出了殿来,与那小宫女相谈甚欢,聊了一会儿,笑着接过小宫女递来的一纸信函,转身离去。
那小宫女则继续在廊下等候,不巧,与她四目相对,一瞬面露愕然,又立刻挤出个不太自然的笑脸来。
那双眼睛
“惠姐姐”身旁的薛答应一路叽叽喳喳,难得半天没听她应声,终于忍不住循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好奇道,“你看什么看得这般认真”
惠贵人,亦即当今朝中礼部侍郎曹贵之女,曹烟柔,闻听此言,这才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
“没有没有。”她低声道。
面上神情却肉眼可见地不自在起来。
“许是我记错了,”曹烟柔说,“当是我记错了,否则、否则不应该”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呢
息凤宫主殿内。
江氏一改方才受众妃请安时的繁琐装束,改挽轻纱披帛,着绛紫色对襟折裥裙。
任由身后宫女为其揉按着太阳穴,她则兀自单手撑颊,闭目养神。
那依稀可见昔日美貌的脸上,却是几层妆粉亦掩不住的疲态。
兰芝甫一踏入殿中,便摆手屏退一众在旁伺候的宫人。
江氏被絮语声惊动,又觉太阳穴处不轻不重揉捏的力气亦一瞬撤去,不禁微微抬眼,面露不虞,道“何事”
“回娘娘。”
兰芝自然知晓自家主子仍在为昨夜死士刺杀那太医失手一事烦心,忙将手中信函呈递上前,“是朝华宫那位,方才遣人送了信来。”
提及朝华宫,江氏神情果然微微一变,当即坐直了身,亲手拆开信封。
折了两折的信纸在眼前展开,内容不过寥寥数行。
江氏却一看再看,直将每一个字都确认无误后,美貌端方的脸上,忽的现出一抹不可置信又难掩狂喜的笑容。
“他派来送信的人是谁”江氏问,“那日跳下湖去救他的宫女”
“娘娘英明,正是此人。”
兰芝点头,又小声道“眼下人还在外头候着呢。娘娘,可要宣她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