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闻言,面含浅笑,手腕轻轻一转,便将长弓负在了身后:
“少将军这话说得却教我不知如何是好了。现成的一桩机缘就在眼面前,少将军当我不知么?”
少女眼波流转,朝着船板下方示意了一下,又反手向自个儿的颊边轻轻一点,便点开了一朵灿烂的笑靥。
固德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少女身沾血渍,拈指而笑,好似春风潋滟。
“太子殿下便在底舱,少将军心知肚明,何必装傻?”一语道破玄机,少女望来的视线似含着几分嘲谑,固德心里“格登”了一下。
她知道?
但再一转念,他便又释然了。
眼肯之人乃藏剑山庄头榜高手,那听音辨气的功夫自是了得,底舱的动静又岂能瞒得过她?
“我只是怕阁下冲动起来……”固德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理由,面上的笑容有些苦涩:“还有我刚才的脸……”
两个缘由,皆是只说了半句,意思却很明,卫姝自是听懂了。
固德一是怕她冲下去行刺,二来,固德那张假脸曾与太子等人照过面,若是露了行迹,断无生理。
的确,他有此顾虑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其实,方才一翻上楼船甲板,卫姝便已隐约察觉到了底舱的异样。
那群龙甲卫皆是身披重甲,行动时动静自不会小,他们人数又多,稍稍留神便能听得出。
过后卫姝俯身细听时,便听见那众多呼吸声中杂夹着一道跋扈张扬的语声。
虽然那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但那群人中除了愚蠢尊贵的太子殿下,又有谁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且还是在这堪称危机之时?
太子殿下没死,这也不奇怪。
怎么说也是一国太子,哪有那么容易就被人给弄死?何况富伦家族又有着深厚的底蕴,养几个武林高手在家下也非难事
也正因确定太子无事,卫姝才会安心在舱中疗伤,又与固德说了这些话。
“你看,事情便是这样地巧。恰巧太子殿下遇险藏身于底舱、又恰巧我这个宋谍跳上了船、又又恰巧我身受重伤却还意图行刺太子殿下,更加恰巧的便是……少将军您及时出现……”
卫姝息住语声,笑得灿烂明艳,仿佛那阴谋算计也变得正大光明起来:
“再然后么,少将军护驾回京,大功一件,自是光宗耀祖。若是你们手脚快些,待到令尊得胜还朝之际,陛下指婚的旨意,怕也就到了尊府了。”
固德怔怔听着她的话,灰寂的两眼渐而转亮,身上死气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如同清水洗过般地通透。
“女侠的意思是……”他犹有些不敢确定,眼望卫姝,语含期待:“您当真是要帮我……”
“唉,谁教我这人心软呢。”卫姝叹了口气,幽幽地望着固德:
“先前应下少将军的事,却教太子殿下给办成了,咱们江湖儿女一诺千金,如今只好拿这件事相抵,也免得白受了少将军那许多恩惠。”
她说着又展颜一笑,似是深为能帮上固德的忙而欢喜欣慰:“有了这桩大功在手,少将军又何愁功不成、事不竞?我在这儿先祝少将军平步青云、前程似锦了。”
固德忍不住笑了。
虽然明知对方绝不可能当真为自己着想,此言必有别意,可眼下听着这些话,他却又觉顺耳遂心,在在皆切中他的心思要害。
眼下他几乎已是穷途末路,就算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是好的,可是……
若是尚主,便将爵位推得远了,想要再拿回来还得花上许多工夫,且他自个儿的前程只怕也很有限,细算来,坏处也不少。
“来日方长啊,少将军。”清冷的音线好似拨弦,纵是雨声急若鼓点,亦掩不去那声音里的笃稳:
“先把根基扎牢,再徐徐图之。待到成了亲,你与公主便是一体的了,你岳家不来帮你,难道还会去帮外人么?”
固德没说话,只转头望着窗外风雨出神,面色变幻不定,时悲时喜、患得患失,简直没一刻消停。
卫姝心下极是不耐,却也知还差着最后一把柴,便又柔声道:
“少将军,凡事要将眼光放长远些,且这世上也断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便如此事,我随便就能举出五桩好处来。
这第一好,少将军暂弃承爵之事,可安赫哲氏的心;第二好,出府别居,远离是非之地,省却许多麻烦;第三好,有富伦氏在少将军背后撑腰,便是皇族子弟也得高看你一眼,你在家中的地位自然也不会低。
第四好,少将军也算是帮了家族一把。正所谓两头下注、可保万全。毕竟世事无绝对,谁又能断定赫哲氏必能得手?万一他家失了势,你们家也算与富伦氏沾着亲,不至于蚀本赔个底儿掉。
最后这第五好,陛下未必乐见外戚坐大。你舍身尚主、深明大义,陛下也会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