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道了声“无妨”,旋即摘下帷帽,现出了一张抹得乌漆麻黑的脸。
山庄的化淤膏效验极好,只消看一眼吴国瞥开的视线,卫姝便可知晓,这人约莫对自个这张黑面是不大爱瞧的,就如自己瞧他一般。
于是,彼此嫌弃的二人各自转开眼眸,卫姝两眼望天,轻声道:“不知你要怎生回去?”
若是旁人在此,定会以为她这是在低语问苍天。
吴国拿背对着她,伸臂一指院子的东角:“那边有条暗道,出口处连着帅府西花园的下水渠。”
卫姝早便猜了个七七八八,待听说这暗道通往西花园,便也将吴国进出自如的缘由想了个通透。
那西花园与小书房仅一墙之隔,就算吴国在园中被人发现了,也可以托词半夜睡不着觉出来散一散。
文人都有这种酸毛病,想必那些侍卫也不会为难于他,毕竟莽泰对这位宋师还是颇为礼敬的。
而他这般直言相告,亦有着到此为止的意思,约莫是不想带卫姝往那暗道里走一遭了。
“再,麻烦姑娘找地方把这些杂物扔了。扔得隐蔽些,但也能让人找到。”吴国一面说话,一面把那袋子残余的火弹枪递了过来。
卫姝自不介意帮他这个小忙,接过布袋后,忽又朝天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下这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望先生不吝赐教。”
吴国淡然的视线往旁掠了掠,在那莹白的葱指上停了一息,很快便又移开,掸袖道:“姑娘若是想问在下的谋划,抱歉,无可奉告。”
卫姝在心里“啧”了一声,却也明白人家先把话头堵死,倒也磊落,便道:“诸君大计,我自是不会探究。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她停了停,一字一顿地问:“周叔还活着么?”
………………
东边的天空才有了一线微白,山里便起了雾。
新绿的树木与乱草被浓雾掩映着,影影绰绰地,瞧来有些森然。山阴处的大片土地仍旧积着前冬的残雪,数日前的雨水松软了这里的泥土,腐烂的树叶、枯草根茎以及干萎的藤蔓铺满地面,湿滑难行。
风很大,却并不能吹散这雾气,反倒带动着浓雾在山间漫涌,整片天地都仿佛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白纱,五步开外便再难辨清前路。
而其实,这深山老林里又哪里会有路呢?
崎岖的山体泥泞不堪,时而便会有断崖横出,深达数丈的岩缝被大量杂草树叶覆盖,稍有不慎便会跌落。
蓦地,浓雾大幅滚动了起来,一道身影破出其中,身影四周立时卷起一团团乳色的气流,犹如激流之下泛起的漩涡。
很快地,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前面那道身影的后方,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一支约有二十人的小队,在浓雾弥漫的大山深处艰难攀行。他们衣衫破烂、面容疲惫,但神情间却有一种习以为常的从容,每个人的身后都负着半人高的包袱,那包袱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有一些还自其间里支棱出来,瞧着像是兵器,又像是竹杖。
晨光微熹,黎明前后的山中气温依旧很低,这支队伍却仿佛并不畏惧这寒冷,纵使呼吸粗重、步伐迟缓,却仍旧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前挺进。
从远处看去,这支小队的队形保持得很好,在这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竟能始终呈单列行进,若仔细分辨便可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腰间皆缠绕着两指粗细的麻绳,人与人的间隔则保持在为三步左右。
想来,这根麻绳便是他们始终得以整队而行的依仗,而走在最前面那个腰挂司南、面容坚毅的中年汉子,显然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沉默地攀爬了约有半个时辰,队伍里传来的呼吸声越发粗重。这时,天光也终于放亮,东升的朝阳在山顶洒下明亮的金光,雾气变得稀薄了一些,能够看清半山腰的植被与树木。
此处的地势较前面更加平坦些,隐约还能听见溪水流淌的声音,那中年汉子四下看了看,举起挂在脖子上的鸟笛吹了两下。
“嘀哩”,笛声一停,整支队伍亦随之停步,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带着强烈的军伍气息,那首领放下鸟笛,沉声道:“原地休息,一刻后启程。”
一行人俱皆原地坐了下来,直到那一刻,他们才终是有了几分松泛的样子,有人从背包里拿出干粮来吃,有人取出兵器默默擦拭,也有人解下行缠或整理衣物,还有两人一队去溪边取水的。
虽然众人各行其是,但却丝毫不乱,仿佛做出的每一件事皆有例可循,很是井然有有序。
“老周,过来一下。”那首领汉子高举水囊喝了几口水,便转身向后唤道。
他的声音不高,杂在那漫山遍野的鸟鸣之间,倒也并不突兀。
“是,队长。”人群中一个体格高壮的男子应了一声,伸手在腰间摸索片刻,解下麻绳的搭扣,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过来坐。”那首领笑着拍了拍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