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前少行人,唯风雨如晦。
巷尾处,一株老树孤零零立着,新发的枝芽青绿如洗,扫去了巷子里的岑寂。
油布伞外雨骤风急,行走于伞下的卫姝,心底渐渐浮起了一丝茫然。
回不去了。
这里既非大梁,也不可能是中原。她所熟悉的一切,皆已不在。
卫姝整颗心都是空落落地。
前路渺渺,而来处也隐没于黑暗中,若说不惶惑、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纵是经天纬地的雄主,着落于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寄魂于一具全然陌生的身体,多多少少也会生出些无措之感,更遑论素来有自知之明的卫姝了。
她从未将自己视作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于大梁朝时能够登上那张宝座,也不过是凑巧占了老天的便宜。毕竟她的出身便决定了她比常人更有可能登高望顶。而如今,好运显然并不在她这一边。
钩八的刺杀、周尚的窥探、阿琪思神秘的来历……在在皆表明了,此地危机四伏,说不定下一步便会落入深渊。
强抑着心底的不安,卫姝随在周尚的身后走出了巷子,转往东南方向。
行不多远,便是一处闹市,铺面儿鳞次栉比,往来行人不少,反衬出那巷子里古怪的僻静。
卫姝很快便发现,在大多数行人的脸上,并看不到教化之后的温良,只有化外野客之粗鲁蛮横,而当地土人的衣著、口音以及偶尔可见的那种圆顶带尖梢的屋舍,亦无不在确证着她此前的猜测:
阿琪思是异族人。
惘然的感觉堆积于胸,卫姝委实很想叹气。
死都还没死明白呢,如今又活了个糊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亡国灭种之仇、杀父辱母之恨、儿女枉死之怨,三者皆已得报,她卫姝也算是死得其所,大可坦然俯仰于天地了。
只不知朕殡天之后,待到天下大定,那些大臣们又会如何议定朕的谥号与庙号?
约莫就在“伐”、“墨”、“悖”、“费”,或“灵”、“幽”、“献”这些里头挑一个罢。
总之,谥必是下谥,庙号也绝不可能好听。
谁教她卫姝是女皇呢?
牡鸡司晨这种屁话,她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而那些叛军杀进皇城时,举的亦是“诛孽嬖、挽天倾”的旗号。
孽嬖实则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江山在手,管甚么孽障祥瑞。对于这一点,卫姝倒是看得很开。
罢了,朕已殡天,管尔等洪水滔天。诸位爱卿爱干嘛干嘛去吧,朕如今挺好的……
“阿琪姑娘可用过早饭了么?”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周尚的语声随食物的香气同时飘来,卫姝登时腹如雷鸣,治国谋政迅速被抛诸一旁,脑海中飞快浮起了三个大字:
朕好饿。
细想下,自昨日“醒来”之后,这一日连着一夜她竟是滴水未曾沾唇,此际被这满街的烟火气这么一撩拨,直是饥火难耐,抓心挠肝地难受起来。
原来,挨饿的滋味是如此地令人……难堪,那肚皮里头竟还会发出如此响亮的……鸣叫,怎样也遮不住,实是卫姝从不曾领教的,且往后她也绝对、绝对、绝对不想再领教了。
“果然的,姑娘这是还没吃早饭呢。”周尚打趣地笑看着卫姝,显是听见了阿琪姑娘肚子里那点儿动静。
卫姝已经饿得有些心慌了,浑身的力气尽皆不见,只虚飘飘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朕还真是……落魄了啊。
卫姝的眼眶子都快红了。
还魂异乡这才第二日,便连饿都挨上了。,阿琪思姑娘,你怎地过得如此潦倒?
周尚自不知卫姝那一脑门儿的感慨,笑嘻嘻引着她来到一处搭着凉棚的小摊,掏出铜钿买了羊肉蒸饼并热汤,两个人找了副座头坐了下来。
板凳短了条腿、碗没洗干净、羊肉膻气犹存、饼皮略干、汤色浑浊……
早饭尚未入口,卫姝便至少挑出了七、八个错处,可架不住腹内空空,绞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战栗。
自那捧饭的店家离开后,她一双眼睛便紧紧盯着周尚,待见他吃了饼、喝了汤,看起来并无异样,她立时也迫不及待抓起肉饼,一口咬了下去。
香。
带着大块肥油的羊肉以奇异的香料调味,鲜香浓郁,竟不比宫宴炙肉差,咀嚼时直是膏腴满口、齿颊生香。
卫姝复又捧起海碗,满饮了一口热羊汤。
舒坦。
什么不净、什么腥膻,此时尽皆放在一旁,卫姝飞快地一口饼、一口汤地吃喝起来,不多时一张肉饼便落了肚,那空荡荡的心窝子总算又暖和了几分,人也精神了些。
周尚端起汤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眸光自碗沿向卫姝投去,心绪有些莫名。
眼前少女分明饿极,却还是待他先吃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