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前一日平儿到了前头院里把李纨发动一事告知了赖大家的。赖大家的是十分精明的人, 略一思忖,带着平儿先是去了贾母院里。到荣庆堂见贾母已睡下,只叫小丫头将贾母身边得用的鸳鸯请了出来, 将此事一说, 请鸳鸯自己做主。
鸳鸯心知贾母近日忧心贾珠之时,已是多日不得好眠了,也不好将贾母叫醒, 只问道,“珠大奶奶可还好”
平儿回道, “倒还好, 我出来的时候已请嬷嬷给抬到产房去了,倒是胎位还算正。我们奶奶已是起来坐镇了。奶奶知道这些日子老太太烦神,不敢叫老太太更着急了。”
鸳鸯抓了一把子钱给他们,道,“我请几位嫂子婶子一道儿去看顾着, 老太太若是醒了, 我便同老太太说。还请多费心。”
赖大家的和平儿应了,因着李纨到底是二房媳妇,打发一个人去同邢夫人身边的王善保家的说一声便罢了。又一道儿去了二房那头。王夫人还在贾珠院子里, 贾政倒是没睡下,这些日子长子重病,妻子忧心, 自也不好歇在姨娘屋里, 便只在书房应付。贾政不同于贾赦惯常在书房乱来的混账,书房处只有清客长随随侍。赖大家的请了贾政身边的小厮进去回了话,那小厮回来,拿了几个小金锞子给他俩道, “老爷说了已是知道了,倒也不好到后头去,尽是劳烦侄儿媳妇操心了。”
赖大家的接过来和平儿分了,点点头,问道,“只是不知道太太那里是哪位姑娘在”
那小厮道,“太太身边的姐姐都和太太在珠大爷那头呢,只怕还得劳烦嫂子姐姐跑一趟。”
赖大家的道,“本就是份内的事,不敢说劳烦。”
到了贾珠的院子,赖大家的这几日常来往走动传话,倒也罢了。平儿却是被扑面而来的药味儿冲得险些咳了起来。赖大家的见她忍了又忍这才控制住表情,递了个香囊与她,道,“姑娘少有过来,里头只怕更浓些,略吸一些罢,省得太太瞧了不喜欢。”
平儿心下感叹赖大家的果然是晶莹剔透的人物,忙接过来,谢道,“若没有嫂子,还不知出多大的丑呢。谢谢嫂子提点,叫我受用终生了。”
赖大家的道,“太太往常菩萨似的人,倒也不在乎这个。只这几日心急之下便有些雷霆之势,可得小心回话。”
平儿近日跟着王熙凤主仆众人缩在梨香院里,虽也听人说了贾珠的情况,心里有些数,到底是没有亲眼来见过。这刚进院子都极浓的药味,又有往日里至少面上极慈善的王夫人在赖大家的嘴里都不免露出些左性的评价,见此情形平儿这才明白为何王熙凤在屋里说贾珠这回怕是大不好了。
平儿心里犯愁起来,李纨这个孩子生的时间不大对,莫说她,便是王熙凤这个孩子怀的时间也不大合适。若是贾珠能熬的过去,倒也罢了。只是如今看来倒是难了,若是一个不好,这添丁的喜事便得被丧事给压了去。且不论李纨肚子里的那一个,王熙凤肚子里的可是贾家这一辈的长房嫡子嫡长孙,王熙凤又是个铺张的性子,若是办得不像样子必是不高兴的,更要紧的只怕贾母等人对孩子不喜欢。平儿是个聪慧的,早早便看出贾母的偏心,因着她的偏心,长房在府里比二房地位要退出一射之地,这种事莫说主子们有所感,她们这些每日跑上跑下的下人更是有直观的感受。贾母本就偏心二房,若因着二房丧事和长房喜事想冲,见了长房的孩子便难过,贾家长房一脉更艰难了。
只是这话也只能心里过过,平儿拿着赖大家给的香囊狠吸了几口,因着走进来有些时候了,倒是也有些适应了。控制好表情便跟着去回话。
请示了丫头后,金簪出来领了他们进去。走进贾珠的房里,房里自是味道更重。金簪只领着他们走进里间,里头床上贾珠被帐幔围着看不清晰,王夫人坐在床边,抬眼看她们。王夫人多日不曾安睡,人自是憔悴了许多,本还有几分圆润的脸庞倒是瘦得颧骨突出,面上疲惫,眼下青黑,眼眶呕得泛红,这一瘦倒是没见平日的慈眉善目,和王熙凤略有些仿佛的丹凤三角眼倒是显得凌厉刻薄了几分。
平儿略看了一眼,惊得连忙低下头只作低眉顺眼之状。
王夫人道,“这个时候了,什么事倒是拿过来说。”
平儿低头,不敢说报喜,回道,“一柱香前珠大奶奶发作了,二奶奶已让人妥善处置了,特打发我来告诉老太太、太太。”
王夫人问道,“老太太已知了”
赖大家的回道,“老太太睡下了,不敢惊动,只告诉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
王夫人点点头,道,“珠儿这里离不得人,那头让凤哥儿多费费心罢。”说着看了一眼在床上躺着的贾珠,又道,“若有了消息再打发人过来告诉我,有了好消息冲冲兴许便好了。”
赖大家的和平儿又劝慰了几句,只道贾珠吉人自有天相等等,这才退了出去。
待退了出来,赖大家的见平儿面上有些惊惶,道,“这也有些日子了,你平日里跟着二奶奶不大出来,不知道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