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娃娃们的交谈逐渐偏离她的询问,甚至动静也大了起来,她连忙止住笑意,三言两语把他们劝住。
不过也正是因此,让何翠枝足以了解到三娃子娘俩的手艺。
是的,娘俩的手艺。
那用豆料做出的糊糊是娘俩都有的手艺。
何翠枝心中升起一抹想法。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初生的幼兽第一次探索外界那般:“治粟令奶奶,您想喝我回去就跟您做,想吃啥都行,我们娘俩别的不行,在掌厨这方面还有些心得。”
这也正是他们孤儿寡母能在这贫苦的驿站生存下来的原因。
说到最后,见何翠枝脸上没什么抗拒情绪,三娃子娘探出的勇气立马增加了不少。
“治粟令奶奶大恩,我们娘俩没齿难忘,愿意跟着治粟令奶奶伺候您一辈子。只盼望您能给我们娘俩这次机会。”
何翠枝神色微动。
倒不是动心了三娃子娘的提议,而是——
对方说话颇为文绉绉的,并非像是她认知中的平民。
何翠枝心中不免生出一丝警惕和疑惑。
眼角余光瞥到方陶氏微微握紧的手,她顿了顿,却没有答应下来,似漫不经心感慨:“老婆子我做吃食好吃全凭好食材,你倒是一双巧手啊。”
三娃子娘闻言,脸有些红,连忙摆手:“哪里,也是常年围着灶台才有这手艺。”
这句话落下,她像是回忆起什么,神色有些哀伤。
何翠枝本就想探听她的底细,见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马不着痕迹边安抚边询问。
三娃子娘也没隐瞒,然而就是这一番吐露,才让何翠枝得知,自己对三娃子娘俩身份的猜测不说完全一致,那简直是天差地别。
俩人不仅不是她猜测的别有用心之人派来接近她的。
反而是保家卫国将士的家眷。
三娃子娘是土生土长的北地洲人,有着北地洲人的豪爽勇猛和果决。
因此一遇到三娃子他爹,两人看对眼后,一点扭捏都没有,就拜了堂。
也正是这豪爽果决让她在婚后才得知,三娃子他爹竟然是军中将领,地位颇高。
她初时还惊讶慌乱,但转而一想,在北地那户人家没有个兵卒,自家这个跟其他人一样,不过就是地位高些而已,这样一想她就宽慰好自己了。
不过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地位差异有些大的两人不免会被人说道。
虽然这里是北地洲,议论的人很少,可三娃子娘还是听进去了。
她那种豪爽性子,听到议论后,并没有钻牛角尖,反而生气一股子劲儿来。
既然两人地位配不上,那她就努力提升地位,配上对方。
因为北地洲的特性,火头军大多数都是当地妇人组成。
三娃子娘拼着一股劲儿,硬是在三娃子五岁大的时候,成了火头军的头头。
再没有人议论了。
然而好景不长,三娃子爹在又一次和北奴对战时,生死不知。
从那场战役活着回来的人,有人说看到三娃子爹被偷袭倒下后来战火烧到那个地方,应是烧死了;有人说好像看到他被北奴掳走了……
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三娃子娘差点一蹶不振。
但是,北地女子骨头都是硬的,再大的磨难熬过去,便什么都打不倒了。
没有看到三娃子爹的尸体,她心里就撑着一股劲儿,娃子爹没死,是被北奴掳走了。
可是她就算能耐再大,又怎么可能只身入北奴?
后来经过各种事后,便辗转到了这处驿站,但是当初的手艺没丢,一待便是将近十年。
何翠枝听完她的话,意识到什么,望了一眼已经被几个大小娃娃带着一起去云花田地里摘云花的三娃子,低声问。
“你还打算去北奴?”
三娃子娘愣了愣,满是皱纹的枯黄脸颊上肌肉无意识抽动着。
就在何翠枝以为她不会回答,目光又望向云花田地的时候,听到耳畔传来轻轻的一声。
“是!”
她侧头看去。
耳边是三娃子娘低低的呢喃“我想等三娃子成家立业,我自己去北奴走一趟,如果我家那口子真的在北奴,总不能让他到死都孤零零的。”
眼前是花白的头发和枯黄满是皱纹的脸。
何翠枝恍惚想着,按照三娃子娘的过往,她如今也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啊。
何翠枝收回视线,目光继续望着白花花,宛若天上云的云花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嗯,那就按你之前说过的吧。”
三娃子娘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半天没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