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厂, 不仅发了冰箱,而且还用三轮车拉着满街跑。 别说纺织行业,全市都轰动了。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人人打听到底是哪家单位这么豪横。 羡慕嫉妒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恨。 几封匿名举报信寄到相关单位,要求严查国营纺织九厂。 矛头直指龚书记,暗示他就是想进部里, 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损公肥私, 慷国家之慨, 挪用国家的钱发给职工,邀买人心。 现在已经到了“有什么事春节以后再说”的时间,新的订单计划都在年后执行,工人们已经纷纷请了探亲假、过年假,以及等等。 剩下的人也只是做做清洁,整理机器, 做一些日常例行保养。 就连研发的人也只剩下家在本地的几个人还时常出现。 灯泡厂也在放羊,陆雪打着探亲假的招牌,天天在牡丹厂“探亲”, 跟机械臂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就连睡觉都在机械臂旁边支张行军床, 不走了。 一天早上, 有几个人大步走进牡丹厂的办公室, 把陈勇、龚伟和安夏都带走了。 剩下的工人们看见三位领导被带上车, 惊疑不定, 四处打听才知道, 三个人涉嫌非法侵吞国家财产,被带走调查了。 九厂的财务部负责人,还有安夏的妈妈,也在一起。 两个厂的账目被放在桌上,供所有人看。 一笔一笔,都很清楚。 事情没有什么难度,难度是怎么定性。 九厂是国营厂,牡丹厂跟九厂的关系,严格来说,还是有利益关系,员工有一半的工资和福利是从九厂出的。 具体这两个厂的关系到底算什么,竟是现行法律上的空白。 调查组也开始头疼,他们内部都不统一,有人说应该按国营算,有人说应该按民营算。 要是按国营的算,那发给牡丹厂职工的冰箱,都是国家的钱,必须追回。 安夏得知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操作,便对调查组的人说:“如果是这样,这笔钱我个人出,把空缺补上,发给工人的东西,就不要追回了。” 调查员询问:“你给工人发这么贵的福利,有什么目的?” “希望他们好好干活,珍惜工作,不要混日子。” “就这么简单?这事是谁出的主意?是不是龚伟?” 安夏觉得好笑,大哥,你这叫诱供好吗?搁日本法律电视剧里,是要被对方律师大叫“异议”的。 “不,是我,我们厂许多人是九厂职工家属,我妈也是,九厂每年冬天都喜欢发冻带鱼,每次都要用力吃,不然就得送人,或者看着它坏掉,所以,发冰箱合情合理。” 调查员冷笑一声:“陈勇说是他的主意,龚伟说是他的主意,你说是你的主意,你们倒齐心。” “他们那是想跟我抢功。”安夏笑笑。 来回折腾了两天,惊动了高层,大领导亲自过问此事。 事实非常清晰,大家的供词也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看对这件事怎么定性了。 要是搁十几年前,主犯吃枪子儿都有可能。 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 三个年轻人再次见到大领导。 大领导的态度很客气,对他们取得的成绩予以肯定,同时也以长者的身份,劝他们以后行事不要这么高调。 龚伟率先开口:“现在不都在宣传勤劳致富吗?怎么搞得好像我们是犯法所得。” 陈勇来的时候,父亲让他老老实实向领导保证以后不再犯,可是那句“我们会注意的,尽量不会再给领导添麻烦。”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了龚伟的话,陈勇虽什么都没说,但脸上也浮现出不服的神情。 大领导感慨:“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安夏在公司里受过多少委屈,早就不会毫无意义的发泄情绪,她只关心这件事会怎么处理,以及以后该怎么办。 她冷静地看着大领导:“我们市不是想要努力吸引外商,打造制造业的桥头堡吗?如果真的把那么多外商吸引来了,却没有人才愿意过来,那外商也留不住呀。” “人么,都是不怕吃苦,就怕吃苦没回报。我们牡丹厂前阵子加班加的那叫一个狠,都快赶上解放前的日本纺织厂了。工人们也有意见的,还有其他厂的人看笑话。” “光把钱悄悄的塞进工人的口袋,也弥补不了他们被外面人瞧不起的伤害,人都讲究一个社会性,在效益好的单位上班,不管是谈婚论嫁,还是回乡探亲,都值得大说特说。” “如果工人家乡有愿意来城里工作的人,那不就到我们市来了?人够多,才有挑选的余地。基数大了,什么人才没有?” “附近乃至更远地方的人都到我们这里,那外商不到我们这里开厂,他们还想去哪儿?!” 安夏的话,大领导不是没有考虑过。 但是那些寄匿名信的人,有一些也是老同志,有着深厚的背景,就连他也要让三分。 现在虽然改革开放十年了,但有些政策上的空白还在,上头没有定调,他也不敢擅自作主,否则就是用自己的前途赌运。 过于出挑,有可能脱颖而出,也有可能是木秀于林,风摧之。 最后大领导给了牡丹厂两条路:“要么你们完全回归到九厂的体制之下,一切按九厂的制度来,发给工人的冰箱要追回。 要么,你们完全脱离九厂,完全彻底的自负盈亏。” 陈勇问:“这件事,能不能等到过完年之后再定?现在很多工人都已经回老家了,我们也没办法开职工大会通知。” 大领导摇头:“年前,必须有一个最终结果。” 不然谁知道过年期间,哪位能上达天听,打着麻将聊着天,就能在什么人面前用牡丹厂的事情上眼药。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