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从国际经济的角度切入,侃侃而谈,说得好像特别有道理,非常有说服力,让惯会说服别人的陈厂长和龚书记都找不到哪里有问题,因为……完全听不懂。 他们只知道最近日元汇率确实涨得厉害,有些本来想买日本设备的厂子,都转投了西德。 他们的心里已经被说服了,现在还差最后一道门槛。 陈厂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方才开口:“如果你们想买,也不是不行,但是为了买二手设备,而占用一个采购名额,太不划算。” “咱们先看看设备好不好用,然后再考虑采购名额,这笔钱,从牡丹厂的账上出,两位领导看怎么样?”安夏客客气气地问道。 两人觉得有道理,反正问问也不要钱。 安夏得到了那个想卖二手设备的日本商人的联系方式,他最近就在华,努力游说几家纺织厂买他的设备。 本来以为轻轻松松能卖出去,结果跑了好几个纺织大厂扎堆的城市,一无所获。 此人叫野田幸雄,中文说得有口音,不过能听懂。 安夏请他到厂子里来具体洽谈。 他进门的时候,看到国营纺织九厂的招牌,还有那庞大的厂区,上下班时川流不息的工人,眼睛顿时一亮,觉得能卖个好价。 然后,七拐八绕进了一个不大的门,门上挂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新的牌子“牡丹纺织厂”。 厂房四间,工人也不多。 办公室都抠抠搜搜的,跟他在其他厂的厂办里看到的气派豪华装修完全不一样。 他被领到会议室,这大概算全场最气派的地方了,有电视,还有录放像机。 野田带来了产品说明书,还有一盘录像带,在镜头里,全方位的展示了他们厂的那套设备是如何运作的。 那套设备已经达成了全自动化,从数据上看,生产效率比牡丹厂现在的增速50%,而且还可以减少操作人员数量。 安夏从九厂请了几个老师傅一同参会,他们负责看数据和视频里的操作情况。 老师傅的眼中满含着羡慕与向往,差距实在太大了,九厂里现在有很多设备甚至还是七十年代初的产物,纯手工操作。 他们忍不住小声嘀咕:“哎,要是我们厂也有就好了。” “太先进了。” 安夏庆幸她把野田安排在别的房间里,由陈勇陪他聊天,不然,要是让他听见老师傅们的话,那还不含泪提价? 经过老师傅们的分析,安夏觉得设备可买,就看野田开价多少钱了。 龚伟问:“他报价出来,先拦腰对半砍?” 安夏摇头:“万一他的心理价位是脚脖子,那岂不是亏大了。我们得知道,这东西他买进来是多少钱,以及他最低能接受多少。” 想找间谍飞过大海打听底价不现实,但是其他的方面,还可以努力努力。 兜了几个圈,安夏都没想到,最后提供情报的居然是肖部长。 他去年曾赴日考察纺织行业。 安夏拨通肖部长办公室的电话,向他请教。 肖部长工作态度很认真,考察期间调查得非常仔细。 他知道野田所在的公司由于出口额大减,所以真的要转行,去年开始就已经抛售库存,今年索性卖机器。 在提供情报的同时,肖部长也劝告安夏:“你们厂买这个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太超前了,国内现在的消费能力够不到,买回来就是浪费,或者,你们要亏本出售?” 简而言之,就是这机器就是“屠龙之技”,暴发户有钱,但是不可能天天买衣服穿。 普通人又买不起。 生产效率是提高了不假,但是没人买的话,生产那么多有什么用。 “会有用的。”安夏非常自信。 “年轻人自信是好事,但是自信也要有根据。已经有太多的厂浪费国家的外汇储备去买洋垃圾,你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 安夏笑道:“不会,我已经对市场有了充分的认识。” “哦?说说看。” 安夏把自己从国外行业杂志上看到的数据,还有世界纺织产业的转移形式跟肖部长说了一遍。 “曾经中低端纺织行业的领军是日韩,但是他们现在都进行了产业转移,他们转移了,但是欧美和亚洲四小龙对这些布料的需要并没有减少,也会转移。” “我们厂想买这台设备的目的,不是在国内市场,而是国外,可以赚取外汇。” 肖部长明白了安夏的意思,又叹了口气: “现在日韩都把产业链的最底端转移,他们自己开始做高利润高附加值的东西。同样的利润,他们几百个工人就能完成,我们要几千。” 安夏笑道:“您别急呀,咱们的祖宗不去搞殖民地贩黑奴,战后也没有抱美爹大腿,当然不如人家直接拿来的快啦。但是我们祖上阔过呀,再发展起来并超越,指日可待。” 隔着电话,肖部长都好像看见了安夏脸上自信的笑容。 “好,你们厂自己决定是否要买这批设备,如果使用外汇额度或是采购额度有问题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想办法。” “谢谢肖部长!” 肖部长亲自指导牡丹厂采购日商设备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主要传播者是龚书记和陈厂长,这两位想炫的是“看我儿子主持工作的厂,多牛逼,跟肖部长搭上线了”。 其他厂此前因为自己巨亏而九厂竟不亏,已经十分嫉妒。 他们对此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呵?为了杀鸡买把屠龙刀回来?等花了钱没收益,看肖部长怎么削你们。 牡丹厂与野田开始第一轮谈判。 安夏已经知道这款机器的全新价格是多少钱,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往死里砍了。 她秉承着“穷就一个字,我说很多次,你看我们正在用行动表示”。 陈勇和龚伟也在一旁敲边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