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暅之在保惠军的护送下,暗中返回兰若。
虽然保惠的几名头目非常明确地表达了想为任城王分忧的意愿,
但是鉴于他们此前袭击元太兴的行为,任城王还是婉拒了天赐真人的好意。
几位保惠头目也不纠缠,从容告辞作别。
李天赐早先的确还存在过一些幻想,希望元李两家关于嗣子的口头之约依然能延续下去。
但是真正知道当年内幕的人都已渐渐老去,或淡出,或长逝,已经不再有人有意愿,有能力继续维持这种荒谬的传承了。
现在嗣子不明,采女难求,客观上又增加了成事的难度。
再到后来老神仙点出庆云九龙绕柱的命格,和李氏蛰伏待飞的运势,而他自己掳走莫愁的最后尝试也告失败之后,他的选择便已经非常务实了——
示好魏王,保全李氏。
虽然而今魏国危机四伏,暗流涌动,但是李天赐坚信,那些魑魅魍魉是根本没有资格给魏王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而任城王的顾虑却恰恰相反。
他知道眼下局势有多么紧张,长孙氏,高氏,原氏,陆氏一旦联手向今上发难,李天赐这根墙头草,又不知道会不会随风便倒。
博弈,
这个词汇在中华文化中存在了数千年,博始终放在了弈的前面,
因为未知都是客观的,只有先赌对了可能发生的趋势,才能制定有效的对策。
现在同样在赌的,还有庆云。
暅之回来后便一直留在女宾房探看瓠采亭的伤势,庆云闲极无聊,便和刘赢玩起了六博。
六博这种博戏,集合了飞行棋,大富翁,斗兽棋,轮盘赌,筹注和掷色子的精华,可谓是万博之祖,博主中的博祖。
庆云的气运今儿可着实不怎么样,行棋用尽了浑身解数,但就是掷不出有利的彩。
这背运积得久了,便也忍不住翻了毛腔,
“哎呀,看来我真的是找错人了。
三哥,你这名字起的,赌运是真好!
刘赢,刘赢,你是一直赢,
小弟我就只能陆笥啊!”
这六博戏又作陆博,双方各有六枚长形筹棋,若是所有棋子都被对方赢取,自己的筹笥空空,那就是胜负已分了。
胜者呼吾赢,负者称陆笥,乃是博场礼仪。
刘赢怎会不知庆云心中在打什么小算盘,于是出言揶揄道,
“五弟,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输掉的彩头,想要赖账吧?”
庆云还没答话,寺中忽然警钟大作。
有敌袭?
他忙将手中的筹注全部推倒,跃了出去!
刘赢哪里肯依,紧紧跟着他跃了出来。
元法僧和祖暅之,也从隔壁相继走了出来。
元法僧右肩的骨折伤势严重,此时整个右半边身子行动都不大灵便,他听到警兆,安抚众人道,
“寺中警戒,我去看看就好,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四妹。”
眼看元法僧走了,刘赢一把抓住庆云,要将他拖回去复盘。
祖暅之也应了声,回屋去看顾四妹。
钟声悠悠,依然回响,可是皆空院的禅房里,却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刘赢和庆云互相争抢着木筹,理论着方才的输赢,
那六博的棋盘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突地跳动了起来。
两个憨货却仍然恍若未闻,争得是面红耳赤,声调又拔高了几分。
六博棋盘抖动得仿佛更加剧烈了,随着啪得一声脆响,棋盘正中的太极盘忽然翻转,
只听吱呀呀一阵金鸣,门外传来了一阵铜齿巨兽磨牙般的怪响。
一个铜制牢笼被轨道牵引着送到了庆云,刘赢所局的禅房门口。
祖暅之,殷色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隔壁房间穿越了过来。
笼中有人。
庆云望定那人,拊掌大笑,
“六博我虽然输了一下午,但更大的赌局里运气却还不错,
这便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哦?你算到贫僧会来?”
笼中人神情淡定,面上依然堆着一团和善的笑容,正是此间首座空空空空大师。
庆云也是面带微笑,虽然没有大师那么生动,那么“真实”,却别有一番智珠在握的底气,
“大师一直以来,想对付的都是檀宗吧?”
“哦?居然被你发现了?
真是非常出乎贫道预料啊。
连陈道巨,苏七弦都没有察觉出什么端倪,却被你这个毛头小子看出破绽。
就像是整日打鹰的,却被麻雀啄了眼……
嗯,可是你又是怎么料到我会对你下手,预先布置了这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