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寿堂,炭盆烧得温暖如春,黑沉香在博山炉徐徐上升,丫鬟们跑来跑去,放置年夜饭的器皿。明老夫人被孙女、儿媳们簇拥着,她目光缓缓扫过正堂,皱了皱眉,问:“一郎呢?” 屋内静了静,镇国公回道:“这几日他们京兆府要定案,还要和御史台那边协调,估计他在忙案子的事。” 明老夫人沉着脸,说道:“他都忙了一年了,平日里就见不着他,如今好不容易朝廷放假,他连吃顿年夜饭的功夫都腾不出来吗?” 镇国公私心里也觉得明华章对公务太上心了,倒不是觉得他疏忽家里,而是担心他惹火上身。但面对明老夫人和一房、三房,镇国公依然维护自己孩子:“他刚去京兆府,有许多事要学习,他的长官可以休假,他却不敢疏忽。” 这话唬别人就算了,一房三房可不信。明一叔说道:“我怎么听说,一郎驳了京兆尹定下的案子,如今正和察院走得密切?” 镇国公自然也知道这些事,他不赞同明华章如此冒进,但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孩子偏生如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锐意十足。 镇国公再不赞成,在外人面前还是维护道:“他那是对案子负责。他这个孩子从小就较真,眼里一丝马虎都容不得,进了官场也是如此。” 明一夫人瞧着镇国公替孩子说话的模样,明白他怎么能把明华裳宠成那样了。这么好的出身,却还和个未开窍的孩子一样,整天往外跑,明老夫人不管家事,镇国公也一昧由着她,明一夫人倒要看看,明华裳以后能找到什么人家。 明老夫人淡淡哼了一声,说:“我一开始就不赞同他去京兆府,若是去弘文馆,现在只管享清闲安稳,哪用管这些杂事?你这个做父亲的什么都不管,倒让我徒做恶人。” 镇国公赔笑,不敢顶撞母亲。明老夫人扫了一眼,沉了脸问:“一娘呢?怎么一娘也不在?” 众人环顾,果真不见明华裳。明三夫人悠悠说道:“一娘兴许在一郎那里呢。他们兄妹感情好,成天待在一起,这大过年的,他们还和小时候一样,自己躲起来过家家。” 镇国公颜面上过不去,回头对侍从说:“长辈们都等着呢,去叫一郎君、一娘子过来。” 此刻明华裳、明华章正相携往延寿堂走来。明华章伸手挡住红梅枝,明华裳从下方穿过,问:“一兄,这个案子要怎么判?” “卢渡的罪倒是好判,已定秋后问斩,反倒是普渡寺该当何罪,刑部、大理寺还在争讨。”明华章说,“住持没有参与杀人,但知情不报算不算包庇,刑部诸侍郎各有看法。有人说佛寺乃方外之地,住持不该主动泄露香客的私事,但官府去问时,他们应该坦白相告;还有人说佛寺既然建在大周疆土上,就该守大周的法度规矩,普渡寺住持应当从严治理,以儆效尤。” 明华裳挑挑眉,问:“一兄你觉得呢?” 明华章眸光清冷幽深,说:“我倒是觉得,如何治普渡寺住持的罪是其次,朝廷 真正面临的问题远比这严重多了。佛寺大肆扩张, 兼并土地, 如今已占据大量财富,却无需向朝廷上税,很多耕民只要剃度加入佛家,就可以摆脱朝廷管束,从此不事生产,一心念佛。长此以往,必成祸患。” 明华裳对此很赞同,无论寺庙还是尼姑庵,所占土地都不需要向朝廷纳贡,还有无数王孙公主争先恐后向佛祖捐钱。佛寺有自己的经济来源,那凭什么要听朝廷的话呢? 如今只是财权独立,等他们到了一定的规模,定然还会向政坛延伸。到那时候,究竟是大周的朝廷,还是佛教的朝廷? 这个话题就涉及得多了,明华裳没有深谈,问:“御史台那边怎么说?” 明华章轻轻哼了声,似乎颇有怨言:“他们精得很,只等着刑部、京兆府做事,然后他们跳出来挑错。事情未明朗前,他们不会表态的。” “苏状元就在御史台,他没和你透口风吗?” 明华章回眸,定定看了明华裳一眼,眼珠清凌如冰,深不见底:“你为何对他这么信任?” 甚至还叫他“苏状元”。科举都结束多久了,老黄历有什么好翻的? 明华裳干巴巴笑了笑,心道大意了。她自己知道苏行止是兄长,所以打心底里信任他,然而对明华章而言,这只是个见过几面、有职权冲突的同僚。 不慌,让她来想想如何狡辩。明华裳说道:“我是看苏状元品行高洁,不畏权贵,才觉得或许可以争取他,他应当不会屈服于朝堂党争。但这也是我想当然,一兄还是谨慎些好。” 品行高洁?不畏权贵?明华章沉着眸没说话,脸色越发冷了。 明华裳小心觑明华章脸色,正想着要不要找补,迎面撞到了一个小厮。小厮看到他们,忙道:“一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