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破旧不堪,大门锈迹斑斑,横贯在道路中央的垃圾回收车散发着恶臭。 夏季高温,苍蝇飞虫盘踞在垃圾车上方,振翅声与蝉鸣一应一和。 楚朱秀捂着鼻子,难忍异味。高跟鞋踩在年久失修、空缺几块的石英砖步道上,差点踩空,险些趔趄,身旁儿子伸手扶,她这才稳住。 黎振伟热得煎熬,他将西装外套摘下,借着微弱夏风吹干紧贴前胸后背的汗,和妻儿一起往小区大门走。 老小区的物业形同虚设,保安亭里的光膀老大爷躺在凉椅上酣睡,浑然不知小区进了三位贵客。 进了小区内道,那股垃圾发酵后的异味才褪去。 楚朱秀的眉头依旧拧着。 一路无言。 光鲜亮丽的上流人与这里实在格格不入,踏进这种小区,小区里的野狗野猫都要多瞧他们几眼。 黎振伟将西装外套重新穿上,将自己整理得干练体面,这才开口问:“儿子,是不是要到潼潼住的地方了?” 黎漴确认着楼号、门牌号。 楚朱秀定定地看向一处,旋后,张唇柔语:“应该就是这一栋,二楼。” 她抬手指的方向,是一栋外墙脱落,露出斑驳灰痕的楼。大量爬山虎攀爬在墙面,匍匐上长,灰色斑块与绿色叶片相互缠绕,层层叠叠,犹如厚毯。 二楼的位置,阳台方向,有着不同于爬山虎的植被。 是一盆家中园丁看了会觉得过分丑陋的三角梅。 三角梅属爬藤类景观植物,理应竖个支架,让其顺着物体攀爬生长,开出鲜红、紫红的花。 那盆三角梅并不如此,它被随意地摆放在防盗窗的一角。藤叶顺着防盗窗的铝材生长,将阳台的大半遮得严严实实。 黎漴对上楼号,疑惑道:“妈,您怎么知道是这栋?” 他们之前并没有来过这里,与黎潼的相认,是在安排了一处高级酒店里,通过办事民警的协助,与之见面。 楚朱秀眼睫颤了颤。 她轻声细语,解释道:“我听办事民警说,潼潼住的地方有一盆三角梅,开得很茂盛。” 黎漴当时并不在现场,他摸不着头脑。再看父亲,发觉黎振伟脸上的表情莫名奇异,一时间,尴尬的气氛蔓延。 很快,黎漴得到解释。 黎振伟:“民警说,几年前接过片区里家庭调解的报案,来办案的时候,刚好是三角梅开得最红最旺的季节。” 他顿了顿,“潼潼报的警,林建刚打她。” 黎漴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怒意,他低声骂了一句,楚朱秀拍拍他的手背,示意安静。 他们往那栋楼走,与在楼下乘凉的老人们打上照面。 出于礼貌,黎漴朝投来目光的老人颔首示意。 其中一个阿婆,瞧着他们半晌,来了一句:“该不会是来找那死妮的吧?” 说这话时,距离已有一段,黎漴怀疑自己听错,再转头,那个阿婆已经闭上嘴,一双三角眼左顾右盼看着他们一行。 目的地在即,他顾不了太多,大步往楼梯走。 黎振伟、楚朱秀不比年轻力壮的儿子,行动慢了几米。 望着儿子的背影,楚朱秀轻声对丈夫说了句话:“老公,我没想过潼潼住的环境这样差。”高雅温柔的贵妇人,说起话时,婉转柔顺,如同撒娇。她的目光落在楼里步梯肮脏落灰的地面,高跟鞋踩踏时,激起一阵灰尘。 借着祖业发家致富的黎振伟更是没有见识过如此窘迫的生活环境。 他和妻子,在这一刻,忽然能够理解黎潼选择改姓时的迫切。 = 空调罢工,请维修工来修理的钱够再买台二手机。 黎潼不打算再花钱修这台破空调,她当着黎振伟三人的面,撕下隔壁邻居门板上的“家电回收”广告纸,掏出手机,联系师傅上门回收。 师傅说着方言,“阿妹,是挂机还是落地的昂,挂机我上门只收70块哈。” 黎家是本地人,黎振伟和楚朱秀听得懂当地方言,只有接受多语教育长大的黎漴听不懂。 他的大脑还暂停在前一刻黎潼对他们说的三句话,表情僵硬。 黎潼和师傅讲价:“100行了,你上门来收,我再收拾个电扇给你。” 午后楼道,蝉鸣响亮,吊带裙在吝啬微薄的夏风中摇晃。 年轻女孩眉头微抬,将他们仨当作空气,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兀自继续。 黎漴完全听不懂黎潼在说些什么,听外星语般,一头雾水。 他想问爸妈,被楚朱秀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