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收到了沈明欢的亲笔手书。
很符合燕帝对聪明人的想象, 沈明欢的字行云流水,矫若惊龙,好看得像一副艺术品。
但是笔画勾连出有几分潦草, 透露出书写者的烦躁。
“陛下,麻烦你管好你儿子,别让他们再来烦孤”
十七个字,燕帝看着看着便笑了出来。
他对身旁的内侍笑着“抱怨”“顺安, 你瞧, 这么好的机会, 这孩子居然不会把握。”
他怎会不知今日沈府络绎不绝的访客他知道他这群儿子都急躁了。没什么不好,越是急躁越容易看清一个人, 是以燕帝并没有阻止。
只不过人都是复杂的,他一边用沈明欢试探这群皇子的深浅,一边又为沈明欢透露出的能量担忧这人的狼子野心。
就连燕帝自己都没发现,沈明欢这封信正好卡在他的接受底线上。让他还未来得及升起的多疑, 随着字里行间的排斥与不满烟消云散。
“你去库房里挑五箱十箱吧, 你去挑十箱金银瓷器, 再准备十箱孤本名画, 送到沈府,让他且多担待。”燕帝放下信件对身旁内侍吩咐,待说完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哑然。
真是怪哉,沈明欢态度越差, 他居然对这人印象越好。
沈明欢收了二十箱礼物, 却没给燕帝面子,干脆利落地闭门谢客,把剩下还没来得及拜访的几位皇子拦在了门外。
燕帝收到消息时正在皇后宫里用膳, 顿时高兴地多吃了两口菜,彻底对沈明欢没了防备。
他像是聊家常一般对皇后说起沈明欢“是个好孩子,听闻他商会里都是买的奴隶,连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奴隶,真是心善。”
如谢知非一般能识文断字的奴隶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即便亡了国,贵族依然还是贵族,大多数的平民穷厄困顿,昏沉的目光只能看到脚下自己的黑色影子。
在包括燕帝在内的贵族眼里,他们生来愚钝,所以沈明欢的施恩,注定是一场得不到回报的投入。
善良是个褒义词,但对于上位者来说,不算一个彻彻底底的好词。
可是皇后不知道。
燕帝素来薄情,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甚在意,这还是皇后第一次见他如此真心实意夸奖一个后辈。
分明最初燕帝在听说雍国送来质子时态度还很冷漠,结果不过见了一次面,燕帝就对沈明欢比亲儿子还亲。
沈明欢善不善良她不了解,但他一定很有手腕,且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燕帝的想法
皇后嘴上附和燕帝,心里想着得尽快把消息告诉她儿子大皇子赵元诚。
儿啊一定要把沈明欢拉拢过来啊
燕国的形式看似乱成一锅粥,但燕帝还在,有他看着,燕国的天就翻不了。
他一边派兵去荒野小村邀请那位人尽皆知、才名满天下的周衍先生,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希望能为燕国请来一位诸葛丞相,或是姜太公。
一边冷眼看着他的这群儿子连同身后势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其实赵元诚等人也没燕帝认为的那么蠢,又或者说,他们确实对治国一无所知,但宫斗的本事却不差。
到底没有智商方面的缺陷,又有大儒教导,再蠢也蠢不到哪儿去。
燕帝是弑父杀兄夺的位,他得位不正,初登基时皇权不稳,为此他不得不连着几年御驾亲征,靠一场又一场胜利才成为了如今说一不二的燕帝。
他担忧出征时后方生乱,对手中权力看得极重。为避免外戚干政,宫妃被严禁联系外人,就连皇子们都不能离开皇宫。
给皇子们上课的大儒教导很用心,可有些道理,皇帝不点头,他们也是不敢教的。
燕帝用富贵造了一樽金笼,那笼子被安放在阴翳雨云的上方,沐浴着晨辉和夕阳。
里面的人没见过属于人间的日升月落,赵元诚是直到成年之后,才偶然听说越来粮食不是长出来就是碗里的样子,原来有的人一辈子都吃不起一口肉,但他听过之后很快又抛之脑后。
他已经过了好奇的年龄,如今他的脑子塞满了利益、权谋、陷害、利用,再放不下一寸苍生。
燕帝已经垂垂老矣,他不得不收起暂时完成不了的雄心壮志,希冀被他“保护”着的幼鸟可以继往开来。
可是当他把笼子打开,却发现没有一只能够振翅高飞。
燕帝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觉得是他们格外无能。
就比如现在,分明是一场无比寻常的朝议,他完全不知道这群蠢货在激动什么。
显得愚蠢极了。
二皇子赵元清还在慷慨激昂,越说情绪越是高涨,“父皇,儿臣以为应该大力推行纸钞币,明旨下令百姓不得使用金铜银币,纸钞轻软,便于随身携带,其制作完全由朝廷掌控。今后诸位大人的俸禄、朝廷予地方的赈灾,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