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欢住的院子靠近角落,这是他自己选的,只是为了能在院子外面种一片竹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符合这个时代人们对世族公子的一切美好想象。
院子看上去很朴素,没有过多这装饰与夺目的色彩,简单到有些简陋。然而细看之下便发现处处精巧,连每一道弧度都有着匠心独运的设计。
推开小巧的院门,正对着门的石桌上常年摆放着一副棋盘,多数是“沈明欢”与沈长卿对弈。然而今天石桌旁已经坐了两个人,正相对执棋。
沈长卿落下一子,玉石相撞,清脆作响。他转头,目光掠过沈铎看向自门口走近的沈明欢,和蔼又包容,“明欢,回来了”
沈铎匆忙扭头,动作太大打翻了棋盘,棋子哗啦啦落了一地。
他目光灼灼,呼吸急促,手指微微颤抖,看不出激动还是愤怒。
冬日的燕陵,就算此刻无雪,天地间也是白的。
唯院外的竹林还残留着绿意。
院门开合,勃勃的绿便肆意倾泻进了小院,却又心甘情愿地化作少年肩上的一片叶,渴求着能为他多添一份光彩。
纵然他已足够耀眼。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沈明欢身后是一片沙沙作响的竹林,仿佛正因他走过,这片竹林才像是活了过来。
而也唯有他居住于此,竹林的存在才算有了意义。
沈铎已经有近十五年不曾见过沈明欢了。
昔日红着眼睛忍着泪,还要一板一眼行礼祝他一路平安的小小孩童,如今已经成长为出类拔萃的少年。
单看他一身气度,便知绝非凡俗。
沈铎曾远隔着重重山重重关,自奚丘眺望他的故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送走了春花秋叶,送走了与他扶持走过半生的夫人,送走了由南向北又由北向南的归雁。
他于每一封信笺中描摹沈明欢的模样,从送信人的只言片语里得知沈明欢的风华,他在这无数个瞬间感觉到了极度的欣慰与骄傲。
宣召他回来的圣旨语焉不详,只夸赞他有一个出色的孩子,沈铎这一路上都在思考,沈明欢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皇帝同意他回来的
他想不到,可入京以来的流言告诉了他真相。
那些感动、欣慰、骄傲寸寸消散,得以回归故土的喜悦也被怒气所掩盖。如果文字会骗人,那他曾经收到过的信和听到过的消息,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沈铎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明欢。
沈明欢只当没看见他,浅笑着回答沈长卿“是,我回来了,让爷爷担心了。”
沈安恍然大悟,“原来家主早知道老太爷会来这里”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插话太过失礼,告罪般捂上嘴。
沈长卿眼中泛开笑意,“我亦知道你知道。”
沈明欢“嗯”了一声,像是觉得好玩,他也一本正经地说“我也知道爷爷知道我知道。”
话毕反倒把自己逗笑了,沈长卿宠溺地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
沈铎“”
没有人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吗
他不死心地重重咳嗽几声,企图引起在场人的注意。
于是相谈甚欢的沈长卿、沈明欢、沈安三人齐齐转头,用疑问的眼神盯着他,像是等待即将行刑的犯人做最后的申诉。
沈铎“”
沈长卿目光嫌弃,“这么大的人,还能把明欢的棋子洒一地。”
沈长卿没有久留,确认沈明欢毫发无伤之后就找了理由离开,给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创造说话的条件。
“澈,水澄也。”沈铎望着他叹了口气,良久才说话“我为你取名为澈,希望你此生干净明朗,无愧于心。为你取字明欢,则愿你顺遂无忧,常开怀,多喜乐。”
他蹲下身子,借着低头拾棋的动作掩饰内心奔涌情感。“如果我现在让你收手,远离夺嫡纷争,你愿意吗”
系统眼泪汪汪,呜呜呜,宿主,对不起。
哭什么我做这些又不全是为了你。沈明欢被哭声惊得面色一僵,别扭地安慰。
沈铎将沈明欢的沉默理解为了拒绝,他站起来把棋盘放到石桌上,点了点头,苦涩一笑“我知道,你比我出色,你是青年才俊,你需要抱负,可为什么偏偏是二皇子”
沈铎能接受沈明欢为骆修远效力,正如他所说,孩子大了,渴望一展才华,即使会有危险,做父母的也没有理由阻止。
前提是,那是一条正确的路。
“因为二皇子更好”骗。
沈明欢微微一笑,“大皇子可做不到让您回京,父亲。”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沈铎勉力忍耐,语气中还是带出了几分嘲讽。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