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好好回头:“聪聪发音标准吗?”
林聪撑着床框, 仰头:“标准嘛?”
“标准。”标字刚从林北嘴里飘出来,一大一小笑弯了眼睛,黑瞳里的白炽灯摇曳着, 林北抬头看电线上坠着的灯泡, 眼里盛满了璀璨的灯火。
急促的敲门声钻入一家三口耳中, 余好好慌忙去开门, 被林北制止,林北站在门前问:“你找谁?”
张清悦踹了一脚门, 抱胸靠在墙壁上:“我是王翠红的女儿, 找那个谁有事。”在淮市市民说方言的情况下,张清悦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她是高知分子,却硬生生被她高高在上的语气破坏了。
余好好靠近林北小声说:“王姨的女儿张清悦。”
林北转身回卧室,余好好开门,满屋的灯火倾泻而出, 洒落在走廊浮动的灰尘上,张清悦的身影一半置于灯火中,一半藏于黑暗中。
张清悦右肩抵着墙, 凝视余好好。昨天她回家看到穿着花衬衫、土布裤子的余好好,惊喜跑上前抱住母亲, 笑着问母亲要钱买风琴,母亲却说没钱,她指着余好好说母亲都花钱请保姆了, 不可能没钱,母亲连忙解释余好好不是保姆,她是教职工宿舍的住户,找母亲买生活用品, 她羞恼极了,气冲冲摔门而出。
今天余好好依旧土,张清悦压了压嘴角,弯腰拎起布包,朝余好好递了递:“里面全是衣服,我最多只穿了一到两回,全卖给你了,你看着给钱。”
余好好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鲜亮的衣服,还有一沓收据。余好好放下布包,拿出收据,她一张一张看收据,衣服的价格贵的让余好好嘴角抽搐。
“你把衣服卖给我,你铁定亏,因为我出不起那么高的价格。”余好好真诚说。
“你能出多少钱?”张清悦拧眉问道。
余好好跳过张清悦的问题,低头翻收据,收据上有百货大楼的财务公章还有日期,她好奇问:“我听王姨说你在文化馆工作,你把你最近买的新衣服全卖给我,你打算穿旧衣服上班呀!”
张清悦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售货员全是席年年,你咋都到她那里买衣服?”余好好不解问道。
“你知道深圳吗?它是经济特区,这个城市时髦又繁华,要不是户籍限制,我早到深圳打拼了。”张清悦对深圳有一种狂热的向往,一个月前,她一声不吭逃票坐火车前往深圳,火车刚出了淮市,她就被列车员发现她没买票,也没介绍信,到了新宁市,她被列车员押下火车,被等候多时的公安带走,公安从她身上找到了工作证,立刻联系她的单位,单位领导通知她父母,当时父亲带领学生在省城参加竞赛,母亲拿着金阳街道办事处、金阳街道派出所、单位、淮大的证明,乘坐火车到新宁市接她回家,她看到母亲拿了这么多证明,她气疯了,当场和母亲吵了起来,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她都认为自己没错,错的是母亲,因为母亲拿了单位和淮大的证明就行了,不必找街道办事处和派出所开证明,母亲这样做,是嫌她丢人没丢够。
回到淮市,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痛苦极了,愈发埋怨母亲,每天下班,她总跑到舞厅,在那里她认识了席年年,跟席年年相识了半个月,她跟席年年抱怨这件事,没想到席年年会理解她,她从此把席年年当成好姐妹,那天之后,她注意到席年年打扮时髦,问了席年年之后,她才知道席年年在百货大楼上班,每次百货大楼来了深圳货,席年年第一时间知道,席年年身上的衣服就是深圳货,她让席年年帮她留意着,只要来了深圳货,就帮她留着。
“席年年是我小姐妹,她在百货大楼上班,只要来了深圳货,她就给我留下来。”张清悦给人一种特别高傲的感觉。
余好好干笑:“那你还卖穿过的衣服吗?”
张清悦脸上得意的笑容凝固几秒,夺余好好手中的收据,弯腰拎起布包,走之前瞪了余好好一眼,踩着小皮鞋哒哒哒离开。
余好好关上门,朝林北撇嘴:“张清悦看着精明,咋这么傻哩?”
“傻吗?”林北反问道。
“我不信百货大楼天天到深圳货。”余好好走到窗户前,拿窗台上的盆。
“怎么说?”林北问。
余好好把洗漱用品放进盆里:“收据上的日期是连着的,张清悦连续半个月买衣服,说明啥,说明张清悦买的可能不是深圳货。”
“所以你没要张清悦的衣服。”林北笑眯眯看她。
余好好撞开他,拿了衣服出门洗澡。
林北靠在门上揉胸口,听到嘎嘎笑声,他扭头,林聪啪叽一下翻身,脸对着墙捂住嘴巴,蜷缩成球的身体颤抖着。
“爸爸出去弄凉水回来给你洗澡。”林北拿盆离开,关上门说,“你别出门。”
“好。”林聪艰难下床,一屁股坐到爸爸的拖鞋上,专心致志穿鞋。
林北推门进屋,取暖瓶倒水,林聪站起来,跑到林北面前。
“G前面是啥?”林北把暖瓶放到桌子上。
林聪蹲下来,手伸进盆里搅水,林北把他拎起来,给他脱衣服,林聪口齿清晰说:“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