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病短暂性地康复了一下,她直起身子,接过红豆酒酿,胡乱搅拌了几下,迫不及待地先塞了一大口。 醪糟是之前就发酵好冷藏在冰箱里的,早上煮好的红豆软烂出沙,将乳白色的醪糟染成浅淡的豆沙色。冰冰凉凉、又糯又沙的甜醉口感在唇腔四溅。 嘴里甜滋滋,心里美滋滋。 日子很废,但很快乐。 人活一世,不就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快乐吗? 正当她在快乐里飘飘然而忘乎所以的时候,店门被推开,撞响了挂在门上的小葫芦铜铃铛。 柳英顺着铃铛声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一个男人站在门内,一身水蓝色T恤衬着一张清瘦玉白的脸蛋,眉毛和额前发丝上挂着一片密密的细珠雨点,给神情也染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凉意。白得刺眼的休闲裤下,一双长腿瘦长笔挺地立在那儿。 他身后,轻飘飘的雨雾弥漫进店内,带来一阵湿热的潮气。 “哦,不好意思。”男人意识到随自己挤进来的雨丝,修长洁白的手掌覆上门楣,转头立马把门合上。 门一关,淅淅沥沥的细雨被骤然隔绝在外,只能无声地拍打在橱窗上,仿佛一个人的呢喃低语被猝然打断,倒显出一种软绵绵的委屈感来。 虽然柳英当老板娘也就两个多月,但也算看过不少帅哥。有中国人,也有就职于附近日资企业的日本人。 这些帅哥大多都是陪着女朋友来店里,毕竟,一般男人对甜酒酿这类食物并不感兴趣,而做酒酿时的副产品——米酒的酒精度数对他们来说也跟小鸡啄米一样,不痛不痒。 像眼前这位帅哥这样独自来店里的,柳英确实没见过几个。 客人再帅,她也是有职业操守的。 柳英清了清嗓子,扯出一个标准化的职业假笑,拿出在设计院面对客户时的亲切热忱,捻着嗓子温柔说道: “先生您好,这是我们的甜品单,您看看有什么需要。” 男人眼神从店内的老字号证书上移到柳英,目光转动间,薄薄的双眼皮翻动出流畅优美的弧线,如海鸥的翅膀般斜斜向上,不宽也不窄。 多好的医生都割不出这么自然的双眼皮啊!柳英暗叹。 男人走向柜台,抬步间,白球鞋的透明气垫鞋底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挠得人心里发痒。 他越走近,柳英越对这人的身高有了实感。 她妄图不动声色间收回架在椅子上的小腿,身子坐直,从完全陷在藤椅里变成屁股只坐了个椅子边,把红豆酒酿推远了些,又将甜品单挪到了离男人最近的位置。 脸上的职业假笑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踪,她微微张着小嘴,眼睫毛忽闪忽闪。还好,眼神没有慌不择路地乱瞥,仍能略显淡定地望向来者。 男人站在柜台前,右手食指在甜品单上划过,眼帘微垂,看得很仔细。 柳英的右手还松松地搭在甜品单上,低头一看,好家伙,不对比不发现,男人不仅个子高,手还那么大,相比之下,她的小手像是软乎乎的娃娃玩具。 他和她的手相隔咫尺,可她却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晓得。 看着男人大手上的青筋,柳英一时怔忪,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一些网上看过的传言。 “请给我一份桂花酒酿,中杯,三分糖,堂食,谢谢。” 如果是炎炎寒冬,这样低沉的声音会在人心底扇起一阵融融的温暖。可现在是浙江可怖的初夏,声音的低沉就成了一床厚实的棉被,盖得人心跳凌乱,喘不过气。 什么?他刚要什么? 柳英一半的身子笼在男人高大的身影下,整个的身子沉在他身上散发出的雪松和檀香的气味里。那气味深沉、温和而略带干涩,扛住了这满天满地的湿润。 脑子间歇性空白后,柳英回过神来,复述道:“好的,桂花味,三分糖……” “中杯,堂食。”男人语调平和,再次重复。 “呃,嗯。”柳英胡乱应了一声,懊恼对方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走神,“里面有座,您在里面找个位子坐下吧,酒酿很快就送到您桌子上。” 说完,柳英还塞给男人一块07号座位牌。 这座位牌属实是多余。 要是店里人多,给顾客一个座位牌可以说是为了避免送错桌。但眼下全店只有他一位顾客,还给人家一块牌子,就难免让人啼笑皆非。 但柳英不管,7是她最喜欢的数字。把喜欢的数字送给好看的顾客,是她作为老板娘的那一点点小特权和小心思。 男人落座后,柳英悄悄探头往里一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