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股极其苦涩的药汁从食道里反流回喉咙,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许远咳到眼泪涟涟,“你们这一定是谋杀!” 张巡和南八这才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起身,再手忙脚乱地去将许远扶起来。 南八笨拙地拍着许远的背,想给他顺顺气,可南八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一双大掌将许远纤瘦的背脊拍得砰砰响,力气大得让许远将口里残留的药汁尽数咳了出来,喷了张巡一脸。 “真……真叔呢?”许远艰难开口。 他心里真苦,嘴里更苦,心想父亲就不能让个正常人来照顾他么?就这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这俩人折腾? 张巡粗鲁地用手帕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两下,再将就这已经脏了的手帕在许远的脸上揩了几圈,将俩人脸上的药汁混着许远咳嗽时从眼角流出来的泪一把抹去。 “不用这么感动吧!”张巡潇洒一笑,“兄弟们照顾你,本就是应当的!” 感动什么啊?这两个家伙…… “真叔呢?”许远欲哭无泪。 他看了一眼房内那座小型水漏,迅速判断出自己已经昏睡了超过五个时辰。他仿佛陷在一场旋涡般的梦境里,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一醒来就感觉肚子咕咕直叫,饥肠辘辘的同时,还非常想……如厕…… 许远扫视了屋内无处不在的药汁,恼怒地想,这两个小混蛋趁自己昏迷不醒,到底给自己灌了多少药液啊! 他打了一个充满苦味的嗝,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两个罪魁祸首。 “真叔在你爹书房呢!”南八回答道,“许大人从晓梦楼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只留了真叔一个人伺候。” “晓梦楼?” 许远没有失忆,清晨发生的画面,突然之间历历在目,最后浮现出的一幕是他匆匆向暮秋告辞,然后便觉得天昏地暗,他摇摇欲坠地往家走,在视线里终于出现许府的大门时,一头栽进了雪地里。 回忆袭来,像针扎般,刺痛着他的神经。 许远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张巡和南八对视了一眼,表情严肃。 三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沉默中,唯有炭盆上的药壶最热闹,它执着地喷吐着白气,盖子在热水的滚动下,微微地脱离药壶,轻轻震动着,药液溅到火红的热炭上,发出刺啦声。 “你中的毒刚解,就别再瞎想了。”南八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索性开口直说道,“是暮秋娘子给你下的毒,这个女人虽然很不简单,但她不想害你,只是想……让你睡上几天,别去找铜匦卫寻仇。” 中毒,暮秋,铜匦卫,寻仇…… 这些字仿佛冰水从头而下,激得许远一个激灵。 他略带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二人,皱紧了眉头。 “别皱眉啦!”张巡伸出两只温热的手指,按在许远眉心的那个小小的“川”字,手下用力,想要将那三道竖着的,浅浅的纹路抚平。 可那几道纹路却怎么也抹不平,张巡自己也皱起了眉头,“你思虑太多了!” 他随即放缓了语气说,“你没忘记林婆婆临走时说的么?做人得像南八学习,没心没肺人不累!你瞧南八那额头,比我家里养的大鹅下的蛋,还光洁呢!”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南八冲着张巡飞起一脚,也不真踹,他反击道,“对着润春院的小娘子时,怎么没见你那么能说会道!” 不一会儿,南八的头又耷拉了下来,不解道:“这铜匦卫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许远吞了吞口水,一番犹豫之后,终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远兄既然不愿开口,那我只好尝试着猜测一二了,”张巡托着腮,缓缓道:“垂拱二年,武则天曾下令制造铜匦,置于洛阳宫城前,分为延恩匦、招谏匦、伸冤匦、通玄匦。此四匦,变相鼓励天下之人互相告密,检举揭发,以便她随时接纳天下表疏,监察百官。” 南八听得入神,许远的目光颤了颤。 “妖后一朝,大兴酷吏,冤案百出,残杀功臣良将,迫害李唐子弟。我稍一想来,便觉得这铜匦卫既然承袭了“铜匦”两字,必为妖后爪牙,所干的勾当自然昭然若揭。”张巡继续说道,“只是,本以为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铜匦卫已随着妖后的陨灭而隐入历史尘埃,没想到时至今日,仍然活跃,仍然手染鲜血,甚至现身于钱塘。” 张巡定定地看着许远,“远兄,我猜中了么?” “巡弟聪慧至极,自然全中。” 许远终于笑了笑,他低着头说,“巡弟还猜了些什么,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