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风未住,雪未停。 晓梦楼的一间舒适的暖阁中,一个青衣官人手里握着一方素帕,面沉如水地静坐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的方向,窗户纸很厚实,看不清鹅毛大雪,只能隐隐听见啸叫的北风。 墙角的水漏滴滴答答,时间一点点逝去,许望已经在此等候了一个时辰。 他要找的人,还没有出现。 冬至之时,草木枯黄,许望微微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耳朵分明在这呼号的风声里听到了细微但悦耳的鸟叫声。 屋内温暖如春,笔墨纸砚俱全,就连砚台里的墨水都已研磨好了。许望淡淡一笑,拾起笔来,对着宣纸沉思。 世人矛盾,既以勾栏中人为耻,又以勾栏作乐为雅。来晓梦楼寻欢诸人,除皮肉欢好之外,也有吟诗作对的雅兴。 饱蘸浓墨的笔落了下来。 红烛高烧温酒樽,昔年相伴琴瑟鸣。 铁骑踏骨如烟灭,从此佳人在梦中。 风吹鬓发染霜雪,孤影相眠梦堪惊。 银汉难通碧落茫,思量断肠恨不消。 几盏油灯照亮了这个被紫色纱幔笼罩的房间,妖娆的香味纠缠在空气中。 “男子惊才绝艳,女子貌比天仙,这样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如愿结为连理,从此红烛高烧,樽前对月,年年岁岁琴瑟和鸣,多么美好的日子。” 紫色的纱幔之后,不知不觉已立着一个女子的剪影。 她幽幽叹息,“可这样羡煞旁人的日子却在一夕之间被人破坏殆尽,妻子化为白骨,丈夫从此孤影相伴,支撑他活下去的竟然是恨意?” 女子缓缓走来,没走几步就停住了,一片美好的倩影投射在薄纱之上,她语气戏谑地说:“早听闻许大人不爱结交奉迎,无数达官显贵都被拒之门外。今日竟来了这晓梦楼,” 女子嘻嘻一笑,“看来,还得是你的儿子,才能请得动你呀。” 许望开门见山,沉声说道:“儿子遭了暗算,做父亲的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不知道暮秋娘子找我有何贵干,又或者,想要开出怎样的条件,才能将解药交给在下。” “许大人的话,暮秋可听不明白了。” 纱幔之后的人朱唇轻启,呵呵一笑,“大人有所不知,今日清晨,一对兵马从我晓梦楼下经过,马上的胡兵无礼,差点冲撞了令郎,正是我将令郎救下。暮秋又怎会暗算于他呢?” “暮秋娘子这手帕上淬了毒,若许某断得不错,此毒名为软幽草,虽无甚凶险之处,但致犬子昏倒后长眠未醒,很是令人难安。” 许望不轻不重地将手帕拍在了桌上,指着手帕一角,那两个用银线绣出来的“暮秋”二字。 “庄生晓梦,迷离如烟,岁暮秋来,唯忆朱颜。暮秋娘子好才情,这方手帕可以说是许某收到过的,最别致的邀约了。” “从我顺手搭救令郎到现在,不过才四个时辰,想来是他挨了冻,又受了惊吓,昏过去之后又自个儿睡着了吧。”暮秋平静如水,不卑不亢。 想着许远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冷汗直流的模样,许望心急如焚。 可暮秋云淡风轻,话里话外跟他绕着弯子打转。 许望不知道这样试探的对话还要持续多久,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低声怒道,“许某自诩还是有些见识,你这手帕上淬了软幽草的汁液,闻之则使人意识涣散,见血则使人长睡不醒!我许家与你,该是无冤无仇才对!如今许某想与暮秋娘子打开天窗说亮话,还请娘子高抬贵手,放过小儿。” 许望上前,一把掀开那层恼人的紫纱,突然与一双狭长的眼眸对视在一起。 暮秋娘子的真容完全暴露在许望眼前。 原本怒气冲冲的许望如被施了定身法术,再也动弹不得,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是……她…… 这一刻,祈夏节之夜仿佛重演。 天目山银汉坪,繁星满天,花灯灿烂,曾有位不知来历的女郎,半遮玉容,隔着阑珊的灯火,与他猝然遇见。 如果说,今日许远见到暮秋娘子时已经很是惊讶,那么许望惊讶的程度还要再更胜一筹,不啻于十二道惊雷同时砸在他的心口,誓要将他劈成飞灰。 与祈夏节已经隔了整整一个秋季,那道转瞬即逝的倩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让许望几乎相信了那一夜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可许望至今都忘不掉那种蓦然回首,故人重逢所带来的冲击感。 他忽然忘记了今日来晓梦楼的目的,愣愣道:“芸娘……” “这方手帕可是我的宝贝,可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