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许远兴奋地指了指车辙旁的一处绿茵,“你再瞧那儿是什么?” 一排几不可查的马蹄印子隐藏在野草丛中,沿着小道上留下的车辙轨迹一路向前,纵马之人显然极其聪明,他沿着车辙的痕迹纵马追踪,却不愿将自己所驰之马的脚印留下,一来是害怕破坏车辙痕迹,不利于追踪,二来,便是出于逃跑中的盗贼专业的考虑,藏匿行踪,防止他人追击。 那道马蹄踩在厚实的草丛中,几乎没有留下明显的印记,若不是许远细心审视后出言提醒,就是张巡也完全注意不到。 显然有人已经先他们一步,朝山谷而去了。 “你师父倒是一个鬼灵精,”张巡轻笑,“逃出来之后这么快就顺走了一匹马。” “可以理解,这么远的路,全靠自己飞过去,的确是有些疲惫。”许远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林婆婆就要去她心心念念了大半辈子的长安城了,她即将与她的儿子,丈夫,共同去开启新的生活。今后,七里泷渡口那家让他们三人眷恋流连的林婆食肆不会再有,张巡即使赢了这一场对决,也没法让许远在林婆婆的食店里请自己和南八吃上一个月的晚食了。 难不成,往后的一个月,只能在胥王庙前的寒风里瑟瑟发抖,然后等待不通厨艺的许远从火堆里拿出烤焦的鱼或是煤块一般的番薯?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张巡一边皱眉一边思索,整个新城还有哪家食肆的手艺能及得上林婆婆呢? 很快,他便放弃了思索,洒然一笑。 这些惋惜与纠结,和林婆婆的幸福快乐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转头对许远大喊:“再快些!” 话落,他双腿一夹马腹,以更快的速度在狭窄的小道上奔驰。 “你是怕去的晚了,他们已经走了么?”许远一抖缰绳,笑嘻嘻地跟上,“经此一别,往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林婆婆了?” “乌鸦嘴,”张巡笑道,“天高地宽,人生总有再会之时。” 张巡忽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况且,若是那对父子对林婆婆不好,再次伤了她的心,咱们只需要将林婆婆的小院与食肆看好,若是林婆婆往后过的不畅快,她还可以再回来啊!” “正是!”许远兴奋道,若是能有朝一日再吃到林婆婆做的私房菜,他可真是太开心了。许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问张巡,“你为什么对林婆婆这么好?” “谁对我好,我便一定要对谁好。”张巡想也没想,立即答道,“恩义如山,永不相负。” 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陡峭,二人的身子在马背上不住地颠扑,彼此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在绕过了两块从山腰凸起的拦路巨石之后,他们的视野骤然开阔,明亮的天光从没有巨树遮挡的头顶上方撒了进来。很快,掩映在密林之中的山谷就露出一角。 张巡侧耳倾听,仿佛听见了南八和空妙郎君拌嘴的声音,南八似乎正在痛斥空妙郎君前十五年作为儿子的失职,空妙郎君也不甘示弱地犟嘴回击,几番斗嘴下来,两人似乎还想在山谷中比试比试轻功,一决高下。 这二人叽叽喳喳,仿佛两只在清晨啼叫不休的公鸡。 两人年龄差距这么大,居然还能吵得起来。 张巡和许远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 秋日寒露,离别时分。 “巡儿,没想到隔了三十年,我老婆子的家还能找回来,这一切都要多谢你们这三个小娃娃了。”林婆婆拉着张巡的手,眼泛泪光,神色慈爱。 “您千万别这么说,”张巡挠了挠头,面有红晕,“这些年,多亏了您对我和我娘的照拂,我早当您是我的家人了,便如祖母一般,您若是谢我,那就真是折煞我了。” “好孩子。”林婆婆将张巡拉进怀里,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背,这么多年,同在富春江边做邻居,看着张巡一点点长大,在她心里,何尝不是将张巡看作自己的亲孙儿。 林婆婆温热的手,按在张巡的眉心,轻声道,“巡儿,你一贯是个心有成算的孩子,有些话也不必说给你听,但现在老婆子要走了,总还是要说一句,希望你能过得轻松快乐些,不要总是思虑过多。” 林婆婆指了指南八,说道,“你瞧南八,没心没肺的,每天肆意往来,万事不萦于怀抱,过得多快乐啊!” 南八一听,眼珠子一转,觉得这话不全然是在夸他,当即瘪了瘪嘴,道:“林婆婆,您就是偏心巡哥,这次我和远哥也出了许多力呢!” “呵呵!没人忘了你!”罗四爷将胳膊亲热地搭在南八的肩上,畅快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