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宣读县衙文书的书吏因着徭役的事儿,在各个村子里转悠了不短的时间,领教过村里悍妇们的骂人功夫,听到陈氏的话,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还安抚着说道:“这位大婶不要激动……”
“呸!你什么眼神?我这么年轻能当你婶子?叫大姐!”陈氏梗着脖子怒道。
顾大贵吓得不轻,赶忙拽着她,对书吏说:“大人勿怪,乡下婆娘不知礼,您继续说。”
这位书吏是许县令清理衙门后,在田福县重新招的,前几个月还在家里读着圣贤书,并没有染上酷吏的习气,又因着刚进衙门的时候被许县令训斥过,说不能欺民、搜刮百姓家财,否则重判的,心里还害怕着,不敢对陈氏咋样,只说一句:“无妨。”
随着书吏来的还有两名衙役,其中一名是小杨衙役,乃是杨班头的侄子,来过大丰村几次,是认得陈氏的,忙劝道:“大贵婶,陈书吏只是奉命办事,加收粮税是朝廷说的,您不要骂陈书吏。”
巧了,竟然跟陈氏同姓。
陈氏刚才是一怒之下才敢骂人,她其实比谁都怕衙门的人,闻言不再说话,只听着陈书吏说:“西北干旱,咱们江淮受灾不重,还有粮食吃,这加收粮税,也是为的运去给西北的百姓、将士们吃。”
所以,你们要善良点啊,把税粮准备准备,赶紧交吧。
又道:“可以用现银抵粮税,限期十天,逾期不交的人家要罚银、入狱。”
陈书吏说完后,把文书留给何村长,道:“如今就可以开始准备着了,两天后我会再来,开始收粮税。”
“诶诶,陈书吏走好。”何村长拿着文书,由何金生扶着,把陈书吏送出村子。
等陈书吏走后,村里人开始骂娘了,可再怎么骂,粮税也是要交的。
顾锦里家收了三万近的稻子,就得交九千斤的粮税,一下去就去了三成,把顾大山心疼得不行,两夫妻是红着眼眶准备粮税。
顾锦里看他们这么舍不得粮食,干脆道:“咱家用银子顶吧,我算过了,交钱比较划算。”
秋收前她刚拿了一千七百两的货钱。
顾大山跟崔氏听罢,立刻同意了:“成,既然交银子比较划算,那咱家就交钱。”
不过家里没用顾锦里的私房钱,香料作坊、卤味铺子、豆腐作坊都是赚钱了的,家里有分红,顾大山拿了银票去把家里所有的粮税都交了,水田加上其他农作物的粮税足足要了两百一十两银子。
其他几家人也都是交的银子,他们是逃荒来的,心里对粮食很是看重,生怕家里没粮可吃,因此宁愿交银子。
交完粮税后,吴老大夫又把她叫去悬壶坊,给了她一张契约:“源字药行加了六万瓶牙粉的货,年前要交货,制药作坊要是做得出来,你就签了吧。”
牙粉当真是好卖得很,两万瓶牙粉一运到临河府跟金陵府,没到半个月就卖光了,如今两府的源字药行分铺里已经没了牙粉,急着拿货。
顾锦里算了算存货,点头道:“年前能做得出来。”
她接过两张契约,细细地看过一遍后,拿笔写下她的名字,再按下手印,自己留了其中一张契约,剩下一张给了吴老大夫。
吴老大夫给了她一千两百两的银票作为定金,跟着陪同她来的陶嬷嬷说了几句话后,就让她们回去了。
顾锦里顺道去了夏家,自己没有进去,只是让陶嬷嬷把崔氏给程哥儿准备的棉斗篷给送进去。
如今已经十一月,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早上程哥儿上学的时候只穿着一件棉衣,崔氏怕他冻着,就让顾锦里给他拿来一件棉斗篷。
夏夫人知道她来了,很是高兴,又怕顾锦里见了她生气,没敢把顾锦里请进家里来,却是派了先前的嬷嬷给她送了个暖手炉。
顾锦里没要:“嬷嬷拿回去吧,如今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用不着这个。”
嬷嬷道:“怎么没到最冷的时候,早上起来的时候,厨房院子里的水都快结冰了,你拿着吧。”
不然她家夫人又要掉眼泪。
“二姐!”程哥儿跟着陶嬷嬷出了夏家,背着个小书袋,向着顾锦里跑来,不远处还跟着夏先生。
顾锦里惊讶,问道:“你这么早就下学了?”
“嗯呐,先生说今天太冷了,让我早点回家,免得冻病了。”能早点回家,程哥儿可高兴了。
夏先生笑道:“程哥儿今天穿的衣服少,小孩子家体弱,不能冻着。”
他找了个大夫跟程哥儿把过脉,这孩子因着小时候吃得不好,又逃过荒,身体比其他孩子弱。不过程哥儿再练拳脚,而且也在吃着什么药膳,身体好了很多,只是他们还是很紧张,生怕他病了。
顾锦里笑着对夏先生点点头,牵着程哥儿的手,道:“那我们回家去了。”
“嗯!”程哥儿应着,冲夏先生挥挥小手:“先生辛苦了,程哥儿明天再来,您回去吧,不要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