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十惑庵也有段时间了,阮葶嫣慢慢适应了些荤腥。用蟾露的话说,她不再是一只羊,而是一只猫了。 她慢慢发现,越是权贵之家,其膳食越是清淡少荤。 暂住阮家时,是阮谦故意“刁难”她也好,家族原本的习惯也罢,总之,每天尽是些大鱼大肉。嫁入瑱王府后,尽管段栖椋三餐离不开甜食,但肉类明显少了许多,在精不在多。哪怕是莲妃的寿宴,如此盛大的聚会,所安排的菜肴也是华丽精巧到极致,断没有明晃晃的肘子、羊腿、牛排之类极易让人饱腹的食物。 此刻做客公主府,亦是如此。 段如砥的婆母陈氏是个单薄的老妇人,身材娇小,行动也不甚灵便,需丫鬟一刻不停地搀扶。不过,若过滤掉她脸上的沧桑,可以想象得到,她年轻时是多么清丽动人。 彼此寒暄了几句,陈氏只吃了几口,便因身体不适而失陪了。 “我夫君过世时,婆母生了一场大病。病尚未痊愈,公爹也撒手人寰了。婆母整日郁郁寡欢,因而落下了病根。” 段如砥不无动容地说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中涤荡着难以掩饰的忧伤。 阮葶嫣轻轻叹了口气,岳夫人忧思深重,而公主又何尝不是呢! 段如砥很快调整了心绪,略带歉意地道:“瞧我都说了些什么!七皇婶你别见怪啊。”她说着,往阮葶嫣的盘子里夹了一颗红枣,“七皇婶你尝尝这个,这是泼骆唆国进贡给我朝的贡品,确实比我们本土的枣子要甜糯一些。” 阮葶嫣点了点头,咬了一小口。 啧!甜得齁嗓子!看来段家人爱吃甜食是有传承的。 她客气地笑了笑,“嗯,味道很不错。” 段如砥十分擅长调动气氛,从书聊到画,又从画聊到了琴。她学识渊博,阮葶嫣一个乡野带发修行的尼姑,自是自愧不如的,可对方却没有过分表现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每个点都有意引她也说上几句,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冷落。 “说起来,那云子本是工部尚书邹大人家的三公子托我说媒送我的礼物。”话题从“琴”自然地转到了“棋”上,段如砥颇为感慨地道,“可造化弄人,昨日他突然又派人转告我,这媒不必说了。” 阮葶嫣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好奇地眨了眨眼。 “想必是邹三公子知晓了武小姐长兄的事,才……” “武、小姐?” 阮葶嫣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能与工部尚书家结亲的,想必也是非富即贵。姓武的权位之家,不会那么巧就是…… “工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结亲,这是一件多么门当户对的好事啊,可惜武大人的长子武大公子他……” 段如砥的声音清晰地落在阮葶嫣耳边,她心头一突,忙问:“公主,武大公子怎么了?” 精明的女人把她的紧张看在眼里,面上却没显现出任何奇异的神色,依旧故作可惜地道:“他被人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她压低了眉,也压低了声音,“连他最宝贝的家伙也被人给割了!” 阮葶嫣歪了歪头,最宝贝的东西?难道是手指吗?可是既然手筋都被挑断了,手指肯定无法使用,便也称不上“最”了吧!那么这最宝贝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算了,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武佑遇害了,而且伤得不轻! 段如砥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着她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对某件事有了底。 “那歹人也真够狠的,武大公子从此可就是个残废了啊!”她续道,“工部尚书的三公子不想有个残废大舅子,也算人之常情吧。” 阮葶嫣不知如何作答,她此刻的心有些乱。 不错,她之前是因为武佑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莲妃寿宴上而震惊,还夹杂着莫名的失望。不过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段栖椋能将堂堂吏部侍郎的大公子怎么样呢?她之于他,只是住在一所宅院的陌生人罢了。 可此刻,听到段如砥的讲述,她不禁大胆地猜测,莫非…… 她想得有些出了神,忽的觉得身上多了一股凉意。 “啊!王妃对不起!是奴婢笨手笨脚!啊,衣服都湿了!” 蟾露慌乱的手悬在阮葶嫣湿漉漉的肩上,不知如何是好。 红艳艳的糖水迅速在紫纱衣上蔓延开来。 阮葶嫣温和地安慰着小丫头,“没事的,蟾露,只是湿了罢了,晾干了就好。” 段如砥接口道:“七皇婶,这糖水太黏了,还是把衣服脱下来洗一洗吧。对了,你身子也湿了吧?不如也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