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白,晨雾缥缈,山青林秀。风过之处,枝叶和着衣裙沙沙作响。 瑱王府的所在并非京城的富庶地段,而是坐落于近郊,翻过湘梧山,便到了另一城镇。 阮葶嫣带着蟾露、肩挎竹篮,徒步攀峰。她并不打算登巅,而是算着卯时快到了,找了个山腰处的空地停了下来。 举目眺望,帝京的盛景尽收眼底。她双眸微眯,似乎在一派升平之中寻到了一丝残酷。 那是北寺拟,大肃朝罪恶的聚集地,同时也是段栖樟口中周彩絮与惠歌的关押、处刑之地。 蟾露的目光从她忧郁的脸上收回,自觉地堆放好元宝蜡烛,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火盆,随后乖巧地立到一边。 阮葶嫣俯身,将今晨刚默写完成的经文投入火盆之中。洁白的宣纸上慢慢萎出一个黑洞,四角也迅速碳化变薄变皱变黑。火星点点、火舌蔓延。 “周掌衣、惠嬷嬷,罪女阮葶嫣在此忏悔,连累得你们如此下场。”她深深鞠了一躬,双手合十,“罪女唯愿你二人忘却前尘不快、早登极乐。” 闭上眼,唇瓣翕动,如泣如诉的梵呗与轻岚交融成一体,缥缈而深刻。 蟾露的心情也肃穆起来,经文已成灰烬,她便陆陆续续将元宝纸钱等物也抛入火盆中。 红焰壮涌,好似永远不会熄灭一般,吞噬着能够触碰到的一切。 祭奠完毕,阮葶嫣的眸底早已氤氲起一片水汽,一言不发地与蟾露合力收拾残局。 蟾露无意向来路一瞥,登时吓得一个冷怔,“你、你怎么来了?” 阮葶嫣也放下手中活计,凝视着慢慢靠近自己的少年。 “给王妃请安。”少年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阮葶嫣颔首回礼,凛然问道:“敢问归侍卫来了多久了?” “抄了条近路,比你们早到个一盏茶的功夫吧。”归黯微微低着脖子,以便能正视阮葶嫣的眼,“恳请王妃不要再叫我‘归侍卫’了,我找人算过命,能活过二十岁都算撞了大运,可不敢像‘龟’那么长寿。” 他有一双笑眼,人也总是笑眯眯的,单看一张脸,俊俏干净,充满未被世俗侵染过的蓬勃;可观其全身,个头实在太高了,段栖椋的身量已然不低,他比自己的主子还要高上几寸,是以尽管身材瘦削,却也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蟾露一脸的别扭,在听到他毫不掩饰地承认“跟踪”后,既担忧又气恼。 “你这么嫌弃自己的姓氏,小心你爹知道了赶你出家门!”她恶声恶气地“提醒”。 归黯的眼中闪过一道寒意,恍然间,又是笑容满面。 “蟾露姑娘多虑了,我无父无母,且,”他扬起眉,“我早已忘了自己的姓氏,又何来嫌弃一说?” “你忘了自己的姓氏?那‘归’……” “蟾露!”阮葶嫣打断了她的追问,示意般地摇了摇头。 归黯信步在适才烧纸的地方晃了晃,才道:“王妃,时辰不早了,卑职护送你和蟾露姑娘下山吧。” 阮葶嫣沉吟片刻,点点头,“有劳了。” 原路返回,雾散日出,周围的景色比来时更加怡人,可此刻的气氛,却好似暴雨将至一般,沉闷又静谧。 “王妃。”归黯突然道,“卑职有一事不明,望王妃能提点一二。” 阮葶嫣神色淡淡,“我才疏学浅,恐无法为你答疑解惑。” 归黯一脸的精明,却装作听不懂她的拒绝似的,兀自问道:“王妃殿下,世间的祭奠皆为死人而设,倘若死人未死,那这祭奠岂不是白忙活了?” 蟾露不解其意,只觉他这问题实在荒谬。 阮葶嫣则神色大变,急道:“归黯,你是说她们没有……” 她的话还未讲完,归黯便生硬地另起了个话头,“这么闷头下山真够无聊的,王妃,不如卑职给你讲个故事吧。” 阮葶嫣忍着心中疑惑,默认了他的提议。 “从前,有个小镇,住着两个特别会做针线的女子,她们因志趣相投而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两人技艺相当,不过一人比另一人更具天赋,无论是刺绣还是衣品,皆是天赋之人稍稍领先一筹。” “一日,朝廷来小镇选拔能工巧匠,通过后可入尚衣局为官。可巧掌衣的候选名额只剩一个,两姐妹究竟谁能荣幸地入京参加进一步的选拔,成了难题。” “天赋之女倾向于两人一同献技,由选拔官员决断去谁留谁;平庸之女则坦然地表示要退出竞争,把这个珍贵的机会让给好友。两人小小地争执了一番后,天赋之女心怀感激与愧疚地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