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广,然草木稀稀,未免无趣;春光如酥,可限于青砖高墙之中,难抵寂寥。 蟾露的担忧不错,阮葶嫣站在这一方天地,的确不知该去向何处。 不过,她倒也不急,偌大的瑱王府必然有下人进出,碰到了询问个一二即可。 果然,不远处的抄手长廊走过一家丁装扮的少年。 她隔着干涸的鱼池唤了声“请问”,声音不算太大,生怕破坏了这里寂静的氛围。 少年似乎没听到,依旧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阮葶嫣急忙绕过鱼池,赶到长廊的入口,却见他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请问——” 这次她的声音略大了些,料想距离更近,对方应该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可谁知小家丁竟侧身进了门洞,不见了。 若是旁家贵女千金受到这般无视,定要闹翻了天,可阮葶嫣不同,她只心塞了一霎,便感到了一丝违和感。 此刻身旁再无一人,她只好沿着适才家丁的路线,也越过了门洞。即便寻不到段栖椋的所在,起码能与少年正面一见,验证自己的猜测。 东厢较西厢更为单调,西厢好歹还有一条长廊和一坑鱼池,可这东厢,天井空荡,小径笔直,连个凉亭、石墩也没有,头顶偶掠飞鸟,却因无处落身而悻悻地飞远了。 “了然”的布局固然枯燥了些,却也不是全无益处,这不,阮葶嫣一眼便望到了角落处值班的两名家丁。 那两人也瞧见了她,见她朝这边走来,皆恭敬地抱拳躬身行礼。 阮葶嫣颔首回礼,温声问道:“请问,王爷可在里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指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摇了摇头。 阮葶嫣微怔,随后因适才少年的奇怪举动而引起的小小疑惑豁然解开——这里的家丁竟与主子属同类人! 她一向富有耐心,此刻更是一字一字说得清晰缓慢,“这里面,”手点着房间,“王爷,可在?” 担心对方还是不懂,她猛然板起了脸,秀眉微耸,做出一副很有威慑力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要寻的人,“我要找,王爷。” 两家丁迅速领悟到了她模仿的精髓,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只见一人向下拉住落在肩头的一根绳索,停顿了三息方松开手。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垂在另一人身侧的沙漏猝然向上一提,“天地”倒转,细沙缓缓穿颈而过。 阮葶嫣正诧异之际,门扉赫然敞开。 家丁摆出“请进”的姿势,待她入内,又将门关上了。 这里显然是个书房:案桌正对大门,除去笔墨纸砚外,还摆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透雕云纹白玉钟;左侧的书柜排排而立,满满登登,无一空格;右侧竖着一素色屏风,遮得里间半光不透。 在屏风之上、书柜之间,吊着数十只半个手掌大小的金色风铃,引线过系,正连大门之外。 房间并不窄仄,相反很是轩敞,兴许是门窗紧闭的缘故,阮葶嫣感到莫名的压抑。本可在清风中奏出叮咚乐音的玲珑小物,此刻一动不动地僵固着,好似一只只眼睛,无情无感地盯着她。 她定在原地,默默调着心绪。师父经常夸她最擅稳下心神,此刻,哪怕远离十惑庵数百里,她也不敢忘却昔日点滴教诲,凝神静思,细细斟酌。 半晌,只听“踏踏”声徐徐响起。 阮葶嫣心形合一,不显任何局促之态,坦然望着书柜背后缓缓走出了一人。 青年身着钴色长衫,发髻松松散散地束在脑后,眼瞳如墨,带着好似从未见过阳光的阴郁与邃然,可眸光流闪之间,却蕴着无尽的凌厉之气。 阮葶嫣深深提着一口气,福身行礼,“民女……妾给王爷请安。”头虽扬起,视线却避嫌似的低垂着。 气氛再次陷入雪一般的静默。 忽的,“嗡”声乍起。 应该是示意她“起身”吧。 阮葶嫣慢慢恢复了先前的亭亭之姿,眼睫轻抬,只见段栖椋手中把玩着滑润的玉锤,目光却如一道无钥之锁,牢牢缚在她身上。 她心头不禁一颤。 在庵堂之时,来往相交之人皆是慈眉善目;后来回了阮家,阮老夫人与边氏固然横眉冷眼,却也把“厌恶”明白写在脸上,倒令她不必费心揣度;而今,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只是区区一个对视,竟搅得她一阵心悸。 所幸本真的心性足够坚决,暂且阻挡了忌惮,茫然褪去,神色恢复了泰然。 “王爷,妾斗胆一问,掌衣周彩絮和喜娘惠歌,如今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