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人海里穿梭 “熊!真熊!还不是‘癞蛤蟆’提成没弄到手,这会儿趁机拿一手。” 黑暗里,不知是谁骂骂咧咧嚷了一句。外号叫“癞蛤蟆”的是村支部书记,兼做电工,因为姓赖,名叫赖海明,大家不爽快的时候就联想到他名字的谐音给他起了这个绰号。当然,人们通常背地里都是叫他“老赖”,要是当面会见了还得客气尊重,称呼他“赖书记”。 大家都不接腔。夜色重归于寂静。青蛙藏在田野洼地里“呱呱”地叫,不绝如缕,好像一根细细的游丝,一直攀绕到人们的心田里。蛐蛐也不甘寂寞,浅吟低唱,仿佛在向情侣诉说衷肠。 小黑心里想着,往常在学校,这时候该熄灯睡觉了。那是距离县城有三十多公里的地方。他的同学们几乎没有人分到这样糟的地方。小黑是师范学校成绩拔尖的学生,却看着成绩平平的同学在县城工作或在县城周边上千人的镇中学、完全小学。他是憋了一口气才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的,分配到花铺学区,居然连完全小学都不让他待,给弄到最偏远的山旮旯里头——牛牯岭村小学。 人生的第一个不公平待遇带给他更大的狠劲。没有关系背景人脉资源,就只能靠自个儿。到哪里似乎都一样。只要人勤劳,心里舒坦,凭自己的真本事吃饭,总会越来越好的。 他相信:是真金,总会发光的;是真金,在哪里都闪光。他想:反正我要考研究生,考公务员,我要发愤写作,有真才实学,总会出人头地。可是现在真是累极了,身心交瘁,一种幻灭感使他的意志崩溃……他翻转身,仰面躺着,望着深邃的苍穹。月亮还没有出来,也看不到星星。天空像一泓深不可测的大湖,灰黝黝的,压在他头脸上。他的手臂碰上身旁的石磙,感觉冰凉冰凉…… 他是赌气回来的,校长微笑着说要安排他去县城进修学校参加培训。他生硬地拒绝了,说道: “龙落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遇犬欺......我连中心完小都不能待,会见那些老同学、校友,多没面子啊!人家会笑话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校长仍然笑着说:“你要是想通了,就尽早赶去参加培训啊!要是实在赶不过去,那你就再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一声,我好另外派人顶替你。” 他真是宽宏大量,丝毫不计较,头天才吵过架。他曾经是那样凶地同校长争吵,近乎如泣如诉,很有些像小红的脾气…… 天色很阴沉。好像有一堆流云在浮动。会不会下雨呢?他们没顾得上听县广播站的天气预报——也许是前不久刮台风造成广播线断了,门头上的喇叭根本就没响......县城里的广播站,他是去过的。那是一个很小的单位,仅有两排土瓦房。他曾经喜欢的一个初中同学荣香椿,住在那里头。 她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但凭在县委会上班的父亲的人缘关系安排在广播站当上了小记者兼编辑,谋得了事业编制。她人挺好,但在小黑看来,显得有些平庸,窝窝囊囊,干那么一个广播站的工作很当一回事,胸无大志。荣香椿觉得自己迟早会调到县委宣传部去任职,他小黑一个农村娃会成为自己前进的绊脚石,所以,当小黑前去找她,请她到老树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她对他不冷不热,似乎没有一点儿爱情冲动,只是淡淡地说:“生活就像这咖啡,苦涩里会透出一丝丝甘甜……” 石磙太凉,小黑把手收回到胸口上。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世界上很孤独很无奈。无论在边远闭塞的乡村学校,还是在僻静偏远的小山村,他都觉得自己孤零零的,没有一个知音。他二十岁了,不知道怎样在人海里穿过来,梭过去,对谁也不曾留意。心像石磙一样冷,也像石磙一样坚硬执著,一味要轧平面前坎坷的路。 他知道,荣香椿会来信的。当年在初中三年级,小黑参加在第一中学举行的全县初中生语文数学英语精英邀请赛,荣获三科总分第一名、语文第一名、英语第二名的成绩,载誉回到第八中学的时候,荣香椿曾流露出对他的喜欢,给他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要全力以赴,活出价值,活出精彩,做最好的自己!愿你戒除杂念,戒闲禁嬉,竭尽全力,勇攀科学文化的高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际,还能否念及‘苟富贵,无相忘’?切记:加油!Iloveyou.” 在荣香椿的梦幻与期待中,小黑应当是念完高中考上名牌大学,像骄傲的白天鹅那样,前程似锦,一片光明的。她没想到命运之神有时会捉弄人,时隔多年以后,他居然成了待在僻远小山村的一只“丑小鸭”。 这时候,小黑非常渴望能够收到一封来自鲁迅文学院的书信,但却不敢指望谁能解除他的烦恼与忧愁。他宁可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晒谷场上,任思想的野马驰骋......他对自己待在遥远的花铺学区牛牯岭村小学所工作和生活的那个环境充满厌恶,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