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七月初,拂晓至。 宋帝终于下旨从行宫回朝,而一切从齐州留下的记忆,也终将把那些仍在惦念美好的人拉回到现实。 回程的苏清宴着一身轻装利落,墨发高高束起,琼鼻侧端的朱砂痣衬得人国色天姿,丝毫不亚于伴驾随行的宫妃昳丽。 这样一位女子正策马骑行在浩浩荡荡的回朝车队旁,难免会有不少官员欲遮又掩地向她瞧了过来,待看到苏清宴视线逡巡而过之时,又都悄然藏回了探寻打量的目光。 苏清宴在路过一辆隐露香风的车轿之时,一只纤纤玉手轻掀帘子,忽然出声唤住了她。 “照霜郡主。” 于是,苏清宴微微勒马回首,便瞧见一张出水芙蓉般的丽颜,正对她含笑盈盈。 见之,苏清宴眉心舒展,亦尊敬地回称道:“卫娘娘。” “多日未见,郡主可愿入轿一叙?” 苏清宴轻轻颔首,翻身下马,拱手道:“卫娘娘相邀,照霜恭敬不如从命。” 嫔妃的车厢总是弥漫着一阵沁人心脾的熏香,与其他宠妃所用的不同,卫疏意用的是一种极其清新淡雅的草木香,闻起来格外舒心。 卫疏意清丽秀美的容貌如旧,不过较之昔日初见,她的眉眼间更多了几分温柔与从容,仿若一株空谷幽兰,静静地在角落盛开,却仍能引得慕名而来的寻芳蝴蝶逗留。 她今日着的是一身妍丽却不妖艳的淡紫罗裳,腰腹间纹绣着一朵朵渐变润白的玉兰花,宛若向上簇拥般,衬得那抹纤腰更加不盈一握,乌黑亮丽的墨发被轻绾成了娴静得宜的随云髻,光洁白皙的额间垂坠着一颗莹润光泽的水滴珍珠。 看得出来,卫疏意的妆容打扮比往日用心了许多,但却又不过分喧宾夺主,恰似卫疏意新宠嫔妃的身份。 难得的是,她虽得宠,但行事作风既不张扬也不出格,谦仪婉静,宠辱不惊。难怪陛下要御赐卫疏意一字封号为“舒”,果真是妥帖极了。 “照霜还未曾恭贺娘娘晋位之喜,如今见娘娘容光焕发更胜往日,想来陛下对娘娘定然十分爱重。” 卫疏意脸上清浅一笑,也不否认。 仍旧如初见那般与苏清宴共饮香茗,脸上随和地与之相谈:“本宫身居后宫,可惜你我不能常常相见,虽是一桩遗憾。不过,今日见到郡主如昔日宫宴初见那般飒爽英姿,本宫当真欣慰,也有感慨万千。” 言落时,卫疏意黛眉微蹙,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本宫也知道,郡主,是真受苦了。” 毫无疑问,卫疏意的一颦一笑都能轻易牵动起君王的心弦。 她此刻眼中流露的真诚与关切,无垢而清明,没有掺杂半分算计,令苏清宴内心看得不免几分动容。 苏清宴双手作揖,脸上的神情亦有诚挚:“娘娘虽久居深宫但始终心若明镜,如今便如娘娘所见,照霜已经平安无事,今日能与娘娘重逢,在此闲谈叙话,应是照霜多谢娘娘的关怀之意才是。” “你我之间何必拘泥这些繁琐礼节,本宫今日寻了郡主过来,其实是因为有一事不解。” 苏清宴浅抿完一口茶,微微坐直,说道:“照霜洗耳恭听,娘娘但说无妨。” 卫疏意颔首,遂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物事,轻轻放在两人面前的小桌之上。 “妃嫔晋升,多安排在节庆之间行册封之礼,为的就是喜上加喜。而本宫却有一事不明,早在之前就于宫中听闻琇贵人要在端午时被册封为琇嫔,但就在册封前夕,琇贵人却因八字与陛下不合而被送去寺庙为尼,本宫是觉得,此事着实蹊跷。” “这支发簪,是本宫在琇贵人被送出宫的偏门小道旁拾得的。当时,那顶载着琇贵人的小轿走得快,故而她未有发觉自己遗落了东西。” 闻言,苏清宴伸手拿起桌上的簪子,细细端详起来。 发簪用的是寻常的花梨木,看得出来制作者的雕刻手法很是生疏。 那朵娇艳欲滴的梨花虽是有形,但并不顺滑,尾端偶有刮手的地方未曾修净,花蕊是由温凉的黄玉镶嵌而成,微微沁色,其主人应当经常抚玩,上面留有一层新旧交叠的圆润包浆。 “这是寻常发簪,看起来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妃嫔出宫为尼本就是奇事一桩,虽然苏清宴曾在茶楼听到了些闲言碎语的揣测,却因近来连日事忙,倒也一时没有往深去想。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妃嫔竟然还是琇贵人。 细细琢磨,苏清宴心底生出了一阵奇异之感。 在琇贵人未出宫之前,也应当是位颇受宠爱的嫔妃,而且琇贵人的族姐还是